自打從不周山回來後,朱嘉予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在外,她還是認真扮演着那個活潑開朗的千金小娘子。
私下裡,尤其是在王記豬肉鋪的時候,她總是冷着一張臉來去匆匆,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趙持盈心思單純,以為她是擔心雷朗的屍體被人發現,所以才情緒不好。
“朱姐姐,你莫要擔心,那姓雷的和那麼多人的屍體埋在一起,他們肯定發現不了。”
正在庫房翻山倒海找卷宗的朱嘉予聞言一僵,但也隻是一僵,就不理會她繼續翻找了。
趙持盈仍在絮絮叨叨:“往好點想嘛,我們現在可是掌握了他們的把柄,而且有燭龍司相助,拿下區區一個小小知州簡直不在話下......”
“诶,朱姐姐,你到底在找什麼呀?”
朱嘉予終于翻出了她想要的那本書。
她拍掉了上面的積灰,塞進書袋,遞給趙持盈,道:
“今天就到此為止,回家吧。”
趙持盈一頭霧水,但還是乖乖地跟在後面。
回府後,她也絲毫沒有給趙持盈解釋的意思,就拿出書袋裡的書讀了起來。
她讀得津津有味,趙持盈也不好打擾,可又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屢次借着送糕點羹粥的名義偷偷去瞅那書本上的字,試圖一窺究竟。
饒是朱嘉予看書專注,也受不了她這般頻繁的小動作。
朱嘉予合上了書,無語地看着她。
趙持盈清楚地看到那書扉頁印着大大的幾個字——《永和條法事類》。
她心中不解,便立刻湊上前問道:“你沒事兒幹看這些法令幹什麼?王大叔的事情不是解決了嗎?”
有了李唯簡慷慨資助的銀子,王二狗是無債一身輕了,王廷瞻卻欠上了昂貴的人情,這些天都在賣力地賣豬肉。
在趙持盈看來,确實沒朱嘉予什麼事兒了。
無人應答,閨房内一片沉寂。
趙持盈讪讪地縮回了試圖觸碰那本書的手。
“盈兒,你,給我點私人空間。”
朱嘉予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她有些惱火——同意趙持盈跟在身邊,先前是看她身手好想讓她保護自己,順便與燭龍司的耳目相互牽制,又能讓清閟閣安心,現在多了一個讓沈知序忌憚……總之是為了她目前的利益,而不是為了找了個跟屁蟲煩自己,每天養女兒一樣哄着她!
趙持盈自然不知她對自己怨怼頗深,但她感受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還是識趣地閉上了嘴等待指示。
“我是想說,你不用時不時地跟在我旁邊。”
看趙持盈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朱嘉予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柔些,“像平素回府後,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給我端茶倒水的。你又不是我的丫鬟。”
“可是,我很想幫你呀,你最近在做什麼我都不知道。”
是你想知道還是蘇上清想知道?
朱嘉予再次按耐住自己被人“監視”的不爽,好言好語地給她順毛:“事以密成,我這不是還沒搞事情呢嘛。”
她費了番口舌終于把趙持盈“請”走了,重新坐回書案前,卻異常煩躁,再也無法凝思聚神。
放下手中的書,朱嘉予怔怔地看着罩燈裡跳躍的火苗出神。
我最近是怎麼了?
她自以為自己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最近卻格外焦躁,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兒遷怒身邊的人。
是太心急了嗎……
朱嘉予深刻地自我反省了一番,不情願地承認确實是她太急了。
無論是扳倒徐盛,還是回到原來世界,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速成的事情,還是得徐徐圖之。
現在就第一步,她都沒成功呢。
她長歎一聲,換掉了已經冷掉的茶水,重新泡了一壺濃茶。
繼續看書吧。
李唯簡是唯一一個知道朱嘉予在幹什麼的人。
但他很有自知之明,這樣的“信任”倒不是因為她和他關系多親近。
而是因為……
她屬實拉不下臉去求她那位“知序哥哥”。
幾日前,她在自己面前詳細闡述了所謂“扳倒光州蠹蟲之首徐盛,為朝廷和聖上鏟除奸佞”的全盤計劃。
起初他有點嫌棄,挑了些刺希望她知難而退,沒想到她日日前來煩他。
故他雖不咋麼看好她的計劃,還是多管閑事了一回,讓她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光州官府典籍庫房的出入機會。
看着她求知若渴,當真日日去典籍庫房“偷書”,為不生事端,李唯簡還是決定知會一聲沈知序。
沒錯,朱嘉予的大膽行事不僅徐盛一無所知,沈知序也被蒙在鼓裡——直到今日接了這個護花使者的活兒。
“我?跟在她屁股後面收拾殘局?”
沈知序在聽完李唯簡的安排後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雖然我承認,這個朱柳有點意思,但讓本官為她保駕護航?休想!”
李唯簡太了解自己這位至交好友了,他閑适地品着茶,等他發洩完對朱嘉予的怨怼後,方才慢悠悠地拿出一本小冊子。
沈知序接過一看,愣住了。
“怎麼樣,幫不幫?”
“幫!必須幫!”
“你就這麼把賬本交出去,不怕李桃李反悔嗎?”
王廷瞻憂心忡忡地看着朱嘉予。
“我要是不交上去,你以為他就不會問我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