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需要儀式感。
比如在扒開那層徹底涼透的炭灰之前,謝一程再次隔空表達了自己對獸神的崇高敬意。
“獸神在上,讓我做點可用的餐具吧!我想要碗盤子杯子罐子鍋子瓶子,啥都缺,啥都想要阿。”嘴裡碎碎念着,年輕人輕輕用手拂開那層灰白色的殘渣。
狼崽好奇地盯着他的動作。修狗大概并不是很清楚,謝一程在做什麼,但它清楚他很期待,這一定是個好東西。
指尖忽然觸到一層堅硬冰冷的東西。年輕人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将那件東西提起來,再倒去上面的炭渣。一個低端質樸的,原始社會标配的,陶土手制的杯子,便完好無損地抓在了他的手裡。
陶器。
這可是從零到一的,全新的突破。
“我去!成功了!”謝一程驚喜地叫起來。
狼崽費解地歪頭看他。
不是?這東西難道不是程親手做的嗎?!為什麼他好像一點都不相信似的?!
謝一程被小家夥的樣子萌到,再加上剛剛喜提勞動成果,他的心情超愉悅,用力揉搓了一下毛茸茸的狗頭,便伸手去摸另一隻杯子。
然而拿出來一看,好吧,好運并沒有一直眷顧于他,第二隻杯子上有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縫,它燒壞了。
有點可惜,不過也沒關系,裝不了水,裝點别的東西也行。
這點敗績并沒有影響到謝一程的心情。有一隻是好的就證明,自己已經找到了燒制陶器的最簡單的方法!以後大批量地去做,等熟能生巧,就有更多好用的餐具了!
“以後我要做很多很多的東西!陶器隻是第一步!我想念我的床、沙發、桌椅,阿,更想念我碗裡的外賣阿!好想把它們都整出來!”年輕人隻覺得滿腔熱血無處宣洩,“好了好了,今天是個很棒的日子,早點休息,明天一早還要跟綠他們出門呢。”
灰打了個呵欠,聽話地準備睡覺。這段時間都在一起生活,它的作息時間已經和謝一程保持一緻了。
連續打了二十四個結的那根草被年輕人擺在門口,栓在一截小小的幹樹枝上。第一天馬上過去,他解開一個結,之後将視線投向星空下的遠方。
“不知道白現在到哪了?”年輕人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草葉上那些繩結。每一個繩結代表一天,在自己度過的每一天中,白都占據着這樣一點時間的思慮。
那家夥,是會連夜趕路,還是在抓緊時間休息呢?畢竟後面還有那麼長的路途。這樣想着,謝一程忽然覺得,自己竟然很不了解那隻年輕的狼。
沒說再多的,不過他想,新鮮出爐的杯子捧在手裡,自己剛剛是很想和白分享那份快樂的。而且,白一定會和自己一樣高興——這點倒是絕對錯不了。
……可這是不對的。
謝一程猛然認識到,這不應當。
到現在為止,始終是白在圍着自己跑前跑後,衣食住行,無不在為自己殚精竭慮,可自己向他詢問的時候卻大多是為了打探消息,随便用點食物來報答對方,而那些食材甚至都是白自己拿出來的。
謝一程扪心自問,竟然從來沒有真正地、發自肺腑地去關心對方。
……這太不應當了。
當然,他并沒有打算介入白和他未來的伴侶之間,可作為朋友,怎麼可能這樣一味索取呢……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不如好好反省一下曾經的自私自利吧。
在這四下靜谧的夜裡,謝一程心裡帶着微微的焦慮,終究還是沉沉睡去了。
“白,你看這是我剛……”自己手裡正端着一碗面。
很質樸的大陶碗,要用兩隻手才能捧起來。
面是費了很大力氣,才一根一根揉搓出來的。這個過程按理說完全不會出現在謝一程的腦子裡,但它确實出現了,并且已經完成了,成品就在這裡。
面上放着一隻煮得剛好的溏心蛋,上面點綴了綠色的蔥碎。隻要夾開那流心的蛋黃,整碗面都會一齊沾染上美妙的香氣。
謝一程自己都很想吃,但他忍住了。這碗美味的面,是給白的。
有個身影在白身邊說了句什麼。謝一程聽不清,而且也沒能看清。那人就像個影子,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人光是站在白的身邊,就是一種極為親昵的姿态。
白隻顧對着那個身影說話,對自己的招呼熟視無睹。于是那句說了一半的話,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黑暗從四面八方侵來,翻翻滾滾如同暴雨傾盆之前密布的烏雲。在一片黑暗中,白和身邊的那個人說笑着,并肩前行,始終沒有回頭看自己一眼。
面,仍然捧在自己手中,可現在一點也不香了。食物失去了誘惑力,就隻是一碗普通的,粗糙的,清湯寡水的面。苦澀泛起,令人難以下咽。
謝一程擡眼看着那兩人身上的光,一點點湮滅在遠方的黯色中。
年輕人睜開了眼睛。
身邊是如出一轍的黑暗。
……糟糕,反省似乎用力過猛。這樣的夢境,是真的有點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