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您剛才所說,[敬畏自然,臣服于神明統治]――這是人類生來的天職。可是如今,他們卻不似以前那般對神明禮贊,這其中必然有那位英雄王不少的功勞。此人本該成為神與人溝通的媒介,而今卻隔閡了兩者的關系……既然天神您對這位“始作俑者”不打算加以懲治,自然會想着直接整頓他所帶領的人類,讓這群愚民重新歸順于神明。”
即使深知安努不會對吉爾伽美什如何,可愛瑞兒還是忍不住用言語将他“抹黑”。
不過這也不算是她的無中生有,吉爾伽美什的叛逆衆神可是領教過的,而他所領導的人類與神的距離愈來愈遠也是事實。
“所以安努,您是想讓借我的手重新創造出一批人類去代替現在的人類,這恐怕也就是所謂的――您與吉爾伽美什的賭約是嗎?”
安努輕輕點了點頭代表默示。
“人類文明的繁盛表面上歸功于天之楔的領導,可追根溯源,創造出如此巨大的價值的卻是人類自身的靈魂歸屬。可以說,因靈魂的選擇,人類才會順服于吉爾伽美什。靈魂所創造出來的力量非神明所能左右,擁有了靈魂的人類,會選擇去思考,甚至改變現狀,因此才造成了現在與神漸行漸遠的局面。”
究竟是從何時得出這樣的結論呢—
大概是在安努見過那位英雄王本尊後才發現的,這一不容他抵賴的事實。
――這位天生被神賦予了一切完美品質的英雄王,竟然因為他那[自我]的靈魂背棄了神的使命。我行我素,目中無人,再這樣下去有可能會發展到連他安努都無法控制的局面。
他的叛逆,也是人類的叛逆。
而罪魁禍首,是貯藏在人類身體裡面的靈魂。
“原來如此……”
愛瑞兒的認知并未因為安努一席話而改變,因為她從來感受不到身體中有所謂的靈魂存在。感受不到,但不代表沒有,隻不過她從不在乎。終其一身駐守在深淵,靈魂早已歸順于這般死寂,是否擁有靈魂又有何重要。因此,她無法理解安努口中靈魂的份量。
“既然你已經得到了這份力量,你是否願意幫助我成事?”
安努看似尊重的詢問語調下,卻令愛瑞兒聽出了絕不容許忤逆的震懾。
根本無需她的同意,他便早已決定。不然他也不會在未征得她允許的情況下擅自将自己的力量傳輸給她。
“我自然願意……”
她的回答一開始本就無足輕重。
她知道。
“可是,請容我多問一句,為何安努您不親自運用這股力量創造新的人類,反而假手于我?”
“居其位司其職,這個世界并非像伊始那般簡單,它的運作需要我和衆神來掌控。好比太陽神掌握着太陽的升起隕落,豐收女神決定着谷物豐茂與衰竭。我并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做的事情,假手于終日無所事事的你來做不是“物盡其用”嗎?”
――[物盡其用]
這似乎是略帶侮辱性的詞彙,可是愛瑞兒的臉上并未露出一絲不悅的神情。
是礙于對方尊貴的身份不好去與之計較呢,
還是她對于自身價值的定位也僅僅如此?
這一點,隻有愛瑞兒本人心裡清楚。
“除了我,還有其他“無所事事”的神靈,安努您執着于保護我的性命,并将您與吉爾伽美什的賭約交付于我的原因,恐怕不隻那麼簡單吧。”
憑借直覺對這件事本身的過分敏感,愛瑞兒大膽對安努再次進言。她也并不是很清楚,明明已經接受安努重任的她,再去追究這些問題有何意義。
隻是,莫名的好奇心驅使她去弄清楚全部的真相。一如她執意一睹命運之球的真面目一般,骨子裡的她,還隻是個任性的小姑娘。
“愛瑞兒,你的身軀甚至是靈魂全部都出自我之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體質,也因此,你是承載我的力量的不二人選。”
一絲驚訝略過少女的臉龐,頃刻,原本因得知了對方口中所吐露出來的真相的少女很快垂下眼睑,面帶沉默微微點頭。
她自出生便居住于無人問津的深淵,她從未對[父母]這種角色有過認知,自然也不會去計較這樣的角色是否存在,更不敢妄圖将至高無上的天神當做自己的父親。
孑然一身來到這個世界,從未感受過親情的她根本不會去尋求[自己是為何來到這個世界]這個問題的答案。
現如今,恐怕這才是她被安努創造出來的理由,難道說安努很早就計劃要這麼做了嗎?
如此看來,英雄王的叛逆就隻是安努提前實施計劃的引子而已。
似乎有點可怕,這個男人…
“作為接納我的力量的容器,你的身體是最完美的,其他任何力量再強大的神明也未必能毫發無損地承受這股力量”。
這一刻,愛瑞兒開始專注于坐于大殿中央正前方寶座上的男人,他的表情似乎一直是這般莊嚴神聖,但又神秘得讓人不敢去近身窺探其背後隐藏的秘密所在。
此刻開始,她終于重新審視這位賦予她生命,又像是随時會奪取她性命的天神,這座神殿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