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奇都有些惱羞成怒,微微施加少許力道,鎖鍊有意收緊,幾乎就快嵌入吉爾伽美什的皮肉之中。然而他看樣子并不以為意,這種程度的傷勢與混亂狀态下的恩奇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中毒的分明是你……看樣子瘴氣對你的影響比我所料想的還要嚴重百倍。現在對你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我也無話可說。”
說完,恩奇都拉着鎖鍊欲往前走,但吉爾伽美什的紋絲不動令恩奇都也無法順利行進。金色的鎖鍊将有力的胳膊勒出道道血痕,對于高神性的他而言,這般抵抗隻會讓鎖鍊越勒越緊,即使是他也逃不脫鎖鍊的束縛。
“适可而止吧!本王耐心有限。”吉爾伽美什眼含愠色,即使是對待恩奇都也稍顯不耐煩了。
任狂風暴雨在他們身上肆虐,這兩人就這麼對峙着。堅毅的眼神,巋然不動的英姿,如同他們初戰那般,隻不過今日的局勢與那天相差甚大。
――至少,他們的初遇,兩人心如明鏡地交手,英姿飒爽。
而此刻,恩奇都的心已被瘴氣蒙上了陰霾,自信與堅忍已被猜疑所替代。
在無茂盛植被覆蓋的山頂,風雨的侵蝕造成土地的松動,恩奇都腳下的土地已經松動凹陷,當他察覺到之時半身早已墜入凹陷洞坑,手中的鎖鍊也因一時的措手不及松開了。
看似不幸的意外卻是萬幸。
“恩奇都!”
在身體墜落那刻,他聽到有人在急切地呼喊自己的名字。
――是誰在呼喚我
似曾相識的聲音令恩奇都清醒,所幸那聲呼喚,他在墜落之際抓住了山體側的凸起部分,而他的下方便是萬丈深淵。
一隻手伸向自己,他詫異的向上方望去。
金發王者半跪于山頂,目睹他如此狼狽的身姿,尚屬首次。左手臂布滿猙獰血痕,而他的右手距自己頭部上方僅僅幾寸。
恩奇都一側置于半空的手下意識地想握住對方,但是
――吉爾伽美什早已被瘴氣所侵蝕,他不可能相信自己并對自己施以援助。
一想到這點,恩奇都便放棄了向吉爾伽美什求救的機會,原本半伸出的手也縮了回去。
“我無法相信受此污穢侵蝕的你。”
“你終将會握住本王的手,一如初次那場命中注定的大戰後。”
相較于狂風暴雨狂妄肆虐的擊打聲,他的笑聲更為放肆。
“那一戰後握住本王的手,說要陪本王走下去的大膽之徒,這世間隻有你一個,恩奇都。”
吉爾伽美什的話令恩奇都憶起他們的初次見面。
――呼喚者為誰——?
以輕柔之聲道出其名
本源于彼方的聲音,卻令他心潮澎湃,并心懷期待。他知曉,他終将與那聲音的主人相遇。
後來,他見到了他。
那個男人身淌神與人的血液,也因此,僅有他能目視人與神都無法親睹的、逾越人或神之界限範圍的邊際,那處遙遠所在。這也注定他僅能走孤獨的王道。
他能看到的東西非常人所及,因此他變得狂躁不安。
他們的初遇于戰鬥中敷衍而過,那場鬥争,無論是己身,亦或那個驕傲王者都難以忘卻。
最後,那個男人爽朗地笑着說:
“跟我一起走下去吧,有了你,我所看到的新鮮事也能有人分享了。”
第一次從這個殘忍暴虐的王者口中聽到【分享】二字,自己因成為他心裡特殊的存在而變得心潮澎湃。
――――
“是啊...”
往昔的記憶溫暖了身心,枯竭綠意重煥生機。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他擡頭,對方伸來的手未移動過一分一毫,即使面對迷失了心智的自己,這個自信的男人也在等待着自己的回歸。
“相信我――”
――即使被自己用天之鎖傷害,吉爾伽美什仍堅信滿存疑心的他。
直到此刻恩奇都才明白,中毒的不是友人,而是他自己。
雖然風雨交加,但恩奇都的心裡如同初雪被陽光融化般溫暖。他笑着,将手遞給了吉爾伽美什,對方隻用一隻手就能迅速将身材輕盈的恩奇都拉上來,這對于即使受了傷的他而言也并非難事。
“以後不要再給本王出難題了。”
吉爾伽美什本想抱怨幾句,在注意到恩奇都眼眸的變化後會心一笑。
“原來如此,毒已經解了嗎。如果你早聽本王的,一開始就讓本王一人前往也不會發生這種麻煩事了。”
“因為當初開口說要一起走下去的人是你。”
恩奇都忍不住回了一句,視線轉移到吉爾伽美什受傷的手臂上,面帶歉意地誠懇說道。
“請原諒我的疑心與傷害,雖然并非我的本意,可你的傷……我難辭其咎。”
“蠢話。”
吉爾伽美什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坐下,此時的他暫時忽視了地表土層的髒污。
“與其有時間苦苦忏悔,不如反思下次好好聽取本王意見如何。被你一次又一次痛批的本王也相當苦惱啊。”
吉爾伽美什半開玩笑的話語掃除了恩奇都一臉的歉意。看似他仍然對于恩奇都堅持要陪他來這裡并責備他的任性而耿耿于懷,實則這個男人心裡從來不介意。
看着吉爾伽美什英俊的側臉,恩奇都終于明白,無論是瘴氣還是詛咒都無從靠近他分毫,作為善與惡的裁決者,吉爾伽美什擁有着無法受世間污穢所侵蝕的強大自我。
他所相信的,他所看中的,無論是什麼都無法動搖他的内心。看似唯我獨尊的狂妄表現,卻是難得高貴的品質,這份高潔,除了他本人外再無他人所能企及。
即使他吉爾伽美什對宵小之輩殘忍冷酷,毫不留情,但他從未堕入魔道,他隻是随性而為,遵循着自己的意志,走他所相信的王道罷了。
“我的友人啊,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理解你呢……”
對着清透的天際,恩奇都終于露出了笑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