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死不能複生。
她也絕不能沉湎在爺爺的死亡中。
要......要殺了仇人。
接引靈魂的擺渡人說,老人變了。
他以往的不近人情變成溫和,老态的臉上有幾分慈祥。同樣的,他也死了,死的是如此措不及防。
暴風雪呼嘯而來,帶走一條不幸的靈魂滿意離去。
這是一種可悲的不幸,但這不幸也許就是天命。
可惜飛雪不信天命。雪凍紅臉頰,她知道她染了風寒,正在發熱。
唯一支撐她蹒跚走在下山路上的是仇恨——寶貴的仇恨。
她必須殺了仇人。
一隻腳不留意踢到樹樁,立刻絆倒了她,冰冷的雪觸摸她紅熱的皮膚。
她昏了過去。
不知多少時間過去,一個人用雪球砸醒她。
那人就像是盤踞于枝桠間的毒蛇躺在樹上,手裡一上一下地颠着雪球,漆黑眸子滿是令人不适的殺氣,看過來時,飛雪被詛咒似的渾身僵硬躺在雪裡。
她閉了閉眼睛,吐着濁氣,勉強擠出一絲聲音:“救我,我給你錢。”
萬幸,那人聽見了。
他支着腦袋,略微颔首,懶懶換了個姿勢盤在樹上:“給多少?”
“......九千萬白銀。”
她伸出凍裂的手,遙遙對着那個笑起來的人,她不禁想:邪祟也好,煞神也罷,幫幫她吧。
意識離開前,飛雪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溫暖得想落淚。
一如五年前她握住爺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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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外的一座鬼山裡。
“對九,我就剩三張牌了。”路軒得意地吸了一口熱氣騰騰的五谷粥。
這座屋子矗立于山頂,屋内每一間房的櫃子裡都堆滿白銀和真金。路軒坐在裡屋的專屬尊貴紫檀木椅上——他悄悄從李狗蛋家裡偷拿的——喝着暖粥,快活地打牌。
【閉嘴。】BX999系統捏緊了拳頭,朝對面喊來湊數的AZ001系統怒氣沖沖地咆哮。【你會不會打牌啊,他剛才出尖的時候你就該出小王,有王你不出,捏在手裡打算留作紀念?!】
AZ001也是個暴脾氣,一邊點擊要不起一邊跟它吵了起來:【那你别老是壓我牌!死BX!】
這一下惹得BX999大怒,出了炸彈,炸得整個屏幕都晃動起來,由于罵得過于激情澎湃而被消音,它連送十幾杯卡布奇諾給AZ001。
AZ001回贈它十幾個爛番茄。
“要不起。”
路軒的聲音暫時把戰火壓了下去。
BX999的小腦筋在這時恢複理智,它悄悄私聊AZ001:【我偷瞄了一眼他的視角,他手裡的應該是一對K和一張3。】
AZ001回複:【那咱們故意一張一張出,壓死他。】
果然,路軒單出了兩次K便點了“要不起”。
BX999帶着一個系統能産生的最大傲慢,出了張Q,然後瞠目結舌地看着它和AZ001以光速輸完了手裡的歡樂豆。
【你手裡的單牌不是3!】
“回答正确。”路軒笑眯眯地說,兩指之間夾着一張牌,翻面,上面的方塊K流轉着熒光。
第三張K。
【靠!】兩個系統齊聲罵道。
【你什麼眼神啊,K都能看成3!】AZ001轉頭就走,臨走前踹了BX999一腳。
【不對啊,明明是3的,宿主你是不是動手腳了。】系統捂着屁股無能狂怒,尴尬又不服氣地瞪着退出界面的路軒。
路軒不理它,端起面走到床邊:“吃點東西?”
飛雪甫一蘇醒,便沉默地看着床頂,見路軒走來,掙紮地坐起來接住碗,碗裡還在冒熱氣。
三兩蔥花和菜葉點綴濃白面湯,面上堆一疊肉片和小半碗花生米,還有一個香噴噴的烤雞蛋。
她呆愣地用雙手捧着,許久,一顆顆眼淚落下來。
她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長安城最良心攤子裡的雞蛋拉面,以前爺爺經常帶她去吃。
路軒劈手便奪走面:“鑒于你吃了我身上唯一的血包,路某謹慎地重新思考,這碗面還是給我吃吧。”
飛雪愣怔地看他,這時才感覺到從手掌處傳來的痛感,低頭發現兩隻手已被燙紅了。
“行了,你不是要報仇嗎。”他把面放到桌子上。“傷春悲秋做什麼,我等着你的九千萬。”
飛雪目光一凝:“你知道我的事?”
“你步法穩而靈,有武學底子。骨齡尚幼卻呼吸綿長,這般年紀内功修煉極佳,想必師出高徒。所以我猜,你是常棣的孫女。”路軒笑道。
“原來如此。”常飛雪略微颔首,但心裡卻沒有把這番話當真。
為何隻憑這些便認為她是爺爺的孫女?他肯定還有話沒說完。
但常飛雪無法猜測下去。
因為要當大俠,因為他是善解人意的,因為常飛雪很虛弱,路軒将雞蛋拉面往前推了推,假裝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在意。
在常飛雪看過來後,成功地抑制住自己獨吞面的欲望。
“你知道你需要進食對吧?”他說。
她知道。“謝謝你救我,至于九千萬白銀之後會給你,”常飛雪頓了頓,接着說,“但首先,你能給我一雙筷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