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太荒唐了。
可能被蕭澤氣多了,也許是第一次見蕭澤維護什麼人,蕭馍軒也極好奇那個被維護的少年,平時蕭澤都一副拽天拽地的臭臉,今日難得地這麼溫柔。
因着那“神靈轉世”之說,自打蕭澤回京,他蕭馍軒也從來沒敢硬管過。
那少年就站在蕭澤旁邊。
他似乎有些惱,極快地甩開了蕭澤的手,卻又被人将手拿住。
蕭馍軒看着。
蕭馍軒神情僵住。
這少年,怎麼這麼眼熟,這副容貌——
分明是就是蕭家宗祠密堂裡,祭拜的龍蘇神像啊!
他本來正要譏諷的話,當即就卡在喉中不上不下了。
此處,除了當過太子的蕭澤,和他自己,沒有任何人進過宗廟密堂,不認得龍蘇尊者。
進過密堂的隻有他大蕭的核心皇室,以及旁支的一些元老重臣,他們都七老八十,不在這兒,否則定要掀了天。
蕭馍軒鐵青着臉,揮手示意衆人散去,卻使了個眼色留住了蕭澤。
蕭澤輕輕蹭着小五的手,将他牽在身邊,隻見他那便宜父皇,瞧向小五的神情頗為怪異。
待人走盡,蕭澤輕聲笑道:“父皇是不是記起了,大蕭宗廟密堂内的龍蘇神像?”
蕭馍軒瞪着他:“逆子,你知道那就在說什麼嗎?就憑你這番話,朕便能将你以不敬神明之罪賜死八百回了!”
又怒道:“龍蘇尊者是大蕭的神靈,大蕭立國二百餘年,他當年便是在我大蕭仙逝!你——”
卻見他那兒子伸手堵上了那少年耳朵,柔聲哄道:“小五,你先去帳篷裡,我和他說。”
迎着蕭馍軒的目光,越清城又是臉熱又是惱火。
伸手便把蕭澤的手推開:“陛下在此,你能不能——”
兩人之間令人無法忽視的暧昧,簡直令蕭皇陛下直欲自戳雙目,“你,蕭廷美!你如此不敬父君、不尊禮法、不敬神靈,你還是人嗎?!”
他已經很久沒這麼生氣過了,越清城想着自家皇帝雖瞧着年輕,也是年近古稀之人,他心驚膽顫地看着他,同時狠狠捏了下蕭澤的手,生怕他把他父皇氣過過去。
蕭澤淡定地往他父皇嘴裡扔了粒丹丸,蕭馍軒似乎并不意外,隻狠狠地将丹丸咬碎。
一種無匹的靈氣、順着他的經絡四方延伸開來。
祖宗和神靈都是死的,蕭澤給他的壽命卻是實打實的,蕭馍軒頓時看他這個兒子又順眼了幾分。
蕭澤道:“我不敬神靈,因為我便是神靈本尊;我不敬祖先,因為我的先祖從來沒有給我庇佑;我不尊禮法,因為我是我心愛之人的靈魂制造人,殺了他們,我才能得到他,你明白嗎?”
這一番話一連聲說出來,令蕭馍軒一時間忘了反駁。
可蕭澤的眸光似乎沒有注視着他,而是透過他望着虛空,注視着很遠很遠的過去。
越清城輕輕捏了下他的手,不管是龍蘇還是越清城,都喜歡用這個簡單的安撫動作。
蕭澤偏過頭看他。
蕭馍軒終于反應過來,怒道:“你是我親生兒子,我看着你長大的,你怎麼敢說大蕭沒有庇護你?”
蕭馍軒直接開啟了回憶往昔的模式,背着手走來走去:
“你年幼失恃,你說你害怕宮娥,朕天天帶着你上朝理政;你性子冷淡,在衆兄弟中受了委屈也從不與朕說,朕哪次沒庇護于你;後來你卻出走離宮,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你沒有子女,不知朕的心,你若有,怎麼會這麼沒有良心!”
蕭澤:“……”
他給這便宜父皇延壽一紀,又領兵攘外安内、建立龍影衛的事,這個老頭是一點都不說了?
本來,他妖域聖主的主體被束縛在海底下,又思念小五得緊,便使了密術,投生成蕭馍軒他親子。
蕭馍軒從前被他救過幾次命,如今借了這人一點骨血,也算還了報。
他原本打算悄無聲息地離宮,誰知這個蕭馍軒硬是看着他。那會兒他又暫時沒有法力。
蕭馍軒見他一臉無語的模樣,怒道:“蕭廷美,你個良心喂了狗的逆子!”
蕭澤道:“你還有沒有完?”
蕭馍軒徹底傷心了,越清城趕緊拉住他,按住他鼻下三寸,生怕蕭澤給人氣死。
他突然發現,蕭澤這人其實很冷漠,除了自己,幾乎對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沒産生過情感鍊接。
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裡都是因果、恩償,冷冰冰的,像一座沒有人性、卻極其華麗的石像。
他不懂什麼叫父母,他的記憶太長了,像一部歲月史書。
越清城一秒後就放棄了思考,他也不明白什麼是父母,什麼是親緣,他是被沙子和泥水沖上海岸的,垃圾堆是他第一個媽媽。
蕭澤卻是第一個愛他的人。
但越清城比較含蓄,他斟酌着詞句:
“殿下他肯定不是那麼想,殿下他心裡一直念着陛下的,陛下想想,殿下這次回來學會了仙法,是不是一回來就給了陛下延年益壽的丹丸?”
蕭馍軒氣得不行,沒注意到扶着自己的是那個漂亮少年,下意識點頭:“沒錯。”
越清城進一步又問:“庸王造反,殿下是不是領龍影衛平叛,未廢大蕭一兵一卒;陛下親征北海,半路急病,是不是殿下将您救活的?”
蕭馍軒:“的确不錯。”
越清城睜大眼睛:“殿下如此孝順之子,陛下為何生那麼大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