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流血漂橹。
妖鬼節節敗退,如今已成了人族修者的仙材丹藥,幾被屠殺殆盡,此方世界已不再是人與妖的戰場,而是以修為高低論處的屠宰之所了。
多年過去,扶搖修為再進,隻要他想,神識可遍布九洲,可于天上遠遠看去,此間世界無處不是硝煙戰火,扶搖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
神識落入混沌之界隻是一瞬間的事,匆匆三百年過去,卻隻如刹那。扶搖神智回歸是被一妖族喚醒,那是一隻鶴妖。
鶴妖不知是從何處來,一步一血印爬上了南山,興許是傷勢過重,他化形并不完整,雙足還是一雙利爪,隻是指甲破裂,皮開肉綻,一手撫着胸口碩大的血窟窿,一手拄地支撐搖搖欲墜的軀體,淚光瑩瑩,嘴角也挂着鮮紅血痕。
鶴妖膝蓋一軟近乎跌倒跪在扶搖面前,頭顱低垂,看不清砸在地上的粒粒水珠是淚是血,“求上仙救救妖族……”
扶搖是人族的修者,幾百年前人妖大戰的主力,死在他手下的妖鬼不知凡幾……最該是血海深仇之人,而如今,竟有妖族求他救助。
扶搖擡頭,隻見天上血氣久難散去,已成惡兆,勿論人妖,盡都存生機斷絕之相。
扶搖停了片刻,靜靜喘息,随後微微一笑,“那之後我提劍下山,殺盡天下修者。”
如晴日驚雷,房中空氣靜默,靳浪輕聲問道:“敢問前輩,可是入魔了?”
扶搖撫掌大笑,“小子果真與我異世同體,竟猜這般準。”
三百年混沌也壓制不住扶搖心智動搖,遁入魔道,可如今修者又有誰是正途?
想必妖族也不曾料到,扶搖尊者竟真會下山,隻是結果或許并非他們所願。
袁晦再次出世的消息傳開自然引起軒然大波,無數人攜珍寶貴藏想要拉攏,隻想不到,高高興興的來,卻成他刀下亡魂。
袁晦殺人的消息久久沒有傳出,因他手中長劍一揮,無人可擋,見人殺人,見妖屠妖,來往拜見之人無一能逃。扶搖在南山之下停了一月,南山下就成了修士墳場。直至三月之後,總算旁人察覺不對,扶搖再等不來人,于是起身離開。
扶搖神出鬼沒遍行九州,殺了個天昏地暗,殺了個雞犬不留,殺得人妖兩族再不敢相争。
天下間,即便修為再高者,誰又能高過扶搖去。修士們起先還想着立誓求饒,可求饒隻不過讓他們死得更快些罷了。原本此間天地作威作福的修士們都成了案闆上的魚肉,心間隻留一個跑字,東躲西藏,戰戰兢兢,後來,在性命威脅之下,總算有人團結了為數不多還未被屠盡殘兵剩勇要合力絞殺扶搖。
這些人有意暴露行蹤,設了陣法,煉了丹藥法器,于東海之濱設下陷阱,誓要滅殺魔頭袁晦。
他們自覺做了萬全的準備,又有如此多人合力,必定能得償所願,可無上道體、修行始祖扶搖之能又豈是常人可以想象。
饒是再多準備,也不過扶搖一合之力。
最後一個修者死前拼盡力氣拉住扶搖衣角,他甚至擡不起頭,問出兩字已用盡全力,“為何?”
空中細小冰晶飄落在扶搖眼睫,大雪簌簌而下,頃刻間掩蓋了滿地殘屍與血腥,也将扶搖淋做一個雪人,就連血污的劍刃也覆上淺淺純白,天地一色,冰清玉潔。
“為我犯下的過錯。”聲音渺渺飄散空中,卻已無人能聽。
外界傳聞袁晦入魔,失了本心,成了隻知殺戮的混沌行屍。袁晦确實入了魔,卻覺自己從未如此清醒,他無比清楚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半空中萦繞不散的血氣終于散了,而此時世界,殘餘人妖比起三百年前也不過百一。
“而今已過去三千年了。”扶搖自窗戶向外望去,月明星稀,悠悠蟬鳴。
三千年休養生息,妖族避世,未曾踏上修行路的凡人世代相傳,才有了這番景象。
世上隻剩一個修者,便是扶搖。
“後世說我如何結局?”扶搖問。
“後世說您開辟人族修煉之路,爾後三千八百年,渡劫飛升。”林杦煙道。
“三千八百年嗎?”扶搖垂頭歎道,“也是時候了。”
“此前提到前輩入魔?”林杦煙斟酌道。
“道友以為何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