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從厚密的窗簾縫隙中擠進來,光束在卧室裡的鏡子物件上幾經折射,形成一道彩虹炫影,調皮地爬上喬納昔的臉龐和發梢。
手機鈴音停了又響,喬納昔的睫毛像被露水沾濕的蝶翅振了振,仿佛擎着千斤重,掙紮許久才展個半開。
遊蛇般的手臂在絲滑的被衾上沒有頭緒地摸索,終于在另一側枕下找到了擾人清夢的元兇。
“J,莫令卡,醒嗎?”瓦辛的聲音穿過蓬松的枕頭悶悶地傳出。
“Morning(早),瓦辛。”喬納昔又閉上眼蜷身縮進被子裡,隻留虛握手機的一隻手在外面,“J在冬眠……”
“錄歌今天,從TANG來,跑車給你,送你去。”瓦辛瓷文說得稀碎,隻能一組詞一組詞地單蹦,好在喬納昔思維跳躍也能懂。
喬納昔指尖微動,過了一陣兒才掀開被子将聽筒放到耳邊,他在床上滾了滾,仰面看自己在天花闆上的鏡子中徒手抓彩虹:“我記得,你還有多久到?”
“十分鐘。”瓦辛語氣不緊不慢,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卻傳來加足馬力的油門聲。
喬納昔移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八點四十,和編曲師約的九點半,加上來去車程,時間綽綽有餘,他揉揉頭發懶洋洋地問:“還早呢,幹嘛這麼急?”
瓦辛:“唐說,九點等你。”
喬納昔:“Sh*t!”(我靠!)
喬納昔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床,跳着腳褪下睡褲直奔衣帽間,争分奪秒套了件高領黑絨衫配黑牛仔褲,顧不上抓頭發做造型,到了門口踩進一雙Ann Dem黑羊皮時裝靴,急火火地下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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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辛一如既往地可靠,喬納昔在九點整準時出現在唐泛的辦公室。
“泛。”喬納昔徑直來到唐泛桌前,笑嘻嘻地單腿搭坐在案上,“臨時找我,有急事?”
眼前這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就是唐泛,TANG的大老闆,也是曼爾地下勢力巨頭唐氏的三子。
靠坐在真皮老闆椅裡的男人瞥見喬納昔袖口露出的半截紅痕挑了下眉,随後拉出抽屜,從裡面拿出一摞巴掌大小的紙張,在桌面上撴了幾下。
“最近怎麼樣?Diamond Ash那場秀玩兒得開心麼?”唐泛沒有擡頭,聲音清雅帶笑,和喬納昔的聲線幾分相似,隻是更寡淡。
【 姜松禾:“耍我耍得爽嗎,Janus?”
喬納昔突然想到姜松禾,不漏聲色地将撐在案上的手收到身前扯下袖口,開始誇誇其談:“當然!你的新産嘛,音響系統頂級,環境氛圍也是一流!與其說要我去熱場,倒不如說是……”
唰!
紙張飛散,其中一片擦過喬納昔面頰劃出一道口子,喬納昔背身去地上撿時,才敢用舌尖頂了頂腮邊的刺痛。
是狗仔的偷拍。
照片上喬納昔戴着口罩鴨舌帽摟着那晚的人魚姬男孩,兩人正從Diamond Ash後門出來,舉止親密。
喬納昔默默将偷拍照一張一張歸到手裡,切到一張兩人同進Nest Winza公寓大樓的照片,喬納昔那輛曼爾獨一份的銀色超跑也入了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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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泛起身來到喬納昔面前,大手柔緩地撫上那頭銀發,眼神和語氣卻同時冰冷逼問:“我是怎麼和你說的?”
喬納昔能感覺到唐泛手上那枚帶着唐氏圖騰的戒指正摩擦着自己的頭皮,瞳孔閃爍着答道:“做好歌手,不做自毀前程的事……”
唐泛放開喬納昔,手掌在他臉上拍了幾下,不輕不重,但響。
“勒索的狗仔我會派人處理,你,還要給我再小心。”最後一下停在喬納昔側臉上的口子,唐泛用指腹抹掉滲出的血珠,“處理一下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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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隔音牆圍起這小小格間仿若一副溫柔的子宮,是能讓喬納昔感到安全的地方。
喬納昔戴上耳機脫下靴襪,赤腳立于麥克風前,綿軟的耳罩将一切雜念阻絕,他隻聽得到伴奏音樂和自己的歌聲。
他似一隻正破繭的蝶,肢體随着旋律伸展律動,由口中吐出的字句仿佛有了生命,嬉戲着追逐跳躍的音符。
他在這裡沉醉,肆意宣洩對自己天賦的癡迷、炫耀、憐惜、猜忌、憎惡、患得患失……
聲音是他蟄伏的影子愛人,是耽視的競争對手,也是難棄的連身霜刃。
真空玻璃外的控制室内,編曲師振奮地适時操作調音台,以保證最大程度突顯喬納昔的音色。
轉眼到了下午,喬納昔的聲帶已經疲倦,情緒也早已枯竭,他終于肯從幽閉中出來,迎上編曲師的盛贊,他卻高興不起來。
“Janus Janus Janus,my king of legend!(你是我的神!)每次合作你總能給我難以言喻的驚喜!我已經預見到你的名字登頂Killboard了,再次!”
“我總覺得`如果世界終結,我甯死在你手裡`這段少了點什麼。”喬納昔自顧自複盤。
“哦?是指我的部分麼?”編曲師也同入迷局,連忙坐回調音台前掃視疊成百葉窗的音軌。
“不,編曲和歌聲是相輔相成的,哪一環節有缺失都會影響其餘所有。”喬納昔拍了拍編曲師的肩,“這首歌現在就像一幅藍圖,單單少了點亮通路的一片,我希望我們能一起找到它。”
“明白,現在跟我說說你的感受。”編曲師動容,身體前傾準備洗耳恭聽。
“我在寫的時候幻想自己是為喚醒愛人,獻祭了人類之心從而變成惡魔的騎士,愛人醒了,他卻對我厭惡又畏懼。我短暫地恨,想拉他同歸于盡,可恨後又是無盡的愛,我一開始就隻是要他好好活着……”喬納昔投入地回想,神色随情境流轉。
編曲師緊随喬納昔的情緒意會,故事講完已有了成算,他神采奕奕地提議:“嗯,我想少的感覺首先是惡魔本能的憤怒,然後是掙紮後的決絕……電吉他的嘶吼已經有了,你覺得再加一軌架子鼓SOLO(獨奏)模拟淩亂的心跳如何?”
“Ding Ding Ding!(好主意。)”喬納昔贊許地打着響指。
“電子音效遠沒有現場收音來得震撼,給我半天,我這就叫個朋友過來。”
“不需要半天,我有個絕佳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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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練習室獨自練舞的姜松允被瓦辛接走時也是有點懵。
來的路上兩人嘗試過溝通,但因為語言有壁,一番驢唇不對馬嘴的交流下來,姜松允隻知道瓦辛是喬納昔的助理,至于等下去哪兒、幹什麼他還是一無所知,隻好硬着頭皮跟着這個大塊頭一路上了TANG大廈的高層。
瓦辛帶姜松允在十七樓一間門上亮着RECORDING(錄音中)燈牌的房間前停下。
“這裡。”瓦辛敲了幾下門,聽到裡面應聲便開了門放姜松允先進。
錄音室進門即是休息區,沙發、茶幾、冰箱、吧台應有盡有,牆上的一面大屏正分别投放裡間兩個實錄室的實況。
較小的一間沒人,隻亮了一盞氛圍燈,光源将将籠住麥架;大的一間裡面擺滿各式樂器,一個黑衣人影正坐在一套架子鼓後,邊敲鼓面邊沖畫面一側說着什麼。
“OK,聲音可以。”聽控制室門開,編曲師快速回頭掃了一眼來人,按下對講,“Janus,你要的人到了。”
喬納昔從大的那間實錄室出來,笑眯眯地招呼姜松允:“嘿,松允,突然叫你過來找我,有沒有被吓到?”
姜松允完全在狀況外,見到一身黑的喬納昔,不自覺從他淩亂的銀發打量到赤腳,更懵了。
“才幾天沒見,不認識了?”喬納昔揉了下姜松允的頭發,就近倚在調音台空着的一側桌角。
“啊?哦,老師好。”姜松允才意識到自己失禮,叫了喬納昔,又沖編曲師禮貌地點頭緻意。
在曼爾很少有人用“老師”這種尊稱,喬納昔聽姜松允這麼叫自己,從這小孩身上的闆正聯想到一個成年版本,失笑,心底癢癢地在稱呼上占便宜:“不用這麼見外,叫我…納昔哥吧。”
喬納昔:“Adam,松允的架子鼓打得很好,他玩Crystal Beat哦。”
編曲師:“酷,那我可要拿頂級水準提要求喽。”
姜松允沒反應過來喬納昔在捧自己,隻想到上次見面他和親哥姜松禾相對時的難堪。
“納昔…哥,你沒聽過我打鼓。”腦子一打結,當下的實事求是就顯得格外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