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說:“沒事了。”
三個人圍着火堆坐下,葉妜深把他的小木墩往葉淩深那邊挪了挪,宮循霧看了眼同自己拉遠距離的少年,沒說話。
剛才葉妜深在山上不知不覺走出了很遠,如果原路返回要走大半個時辰,但走宮循霧來時的路則不到半個時辰。
所以他們三人就近下了山,與來時的莊子很遠。
宮循霧很熟悉這裡,剛到的時候輕車熟路的從小棚抱出柴火,還從屋裡拿出來一坨有些融化粘在一起的饴糖給葉妜深。但葉妜深沒敢吃。
葉妜深吃着烤兔子,想起來宮循霧原本在山上打獵,如果這裡是他歇腳的地方,那麼他真的很喜歡打獵。
用過飯後葉淩深打算原路返回,但是葉妜深已經走不動了,抱膝坐在草堆上裝作自己聾了。
宮循霧把馬讓給他,騎馬便不能翻山,偏偏往回走的路靠近莊子那半程山頭一個接一個,若是平地就隻能繞遠,葉妜深沒有繞遠的體力,也沒有經得住馬背颠簸的好屁-股。
于是他們隻能留宿一晚等葉妜深恢複體力,宮循霧告訴他們哪口箱子裡有被褥,便騎上馬鑽進山林,他要獵夜間活動的野豬。
脫離偌大的侯府住在隻有一張火炕的小間房裡,他和葉淩深肩膀和肩膀之間隻相隔一個拳頭的距離,他前所未有的感到很安全。
侯府太大了,一個又一個寬敞的院子,葉妜深懷疑作為一家之主的葉侯爺和郡主也有沒去到過的地方。
而那些不為人注意的角落,說不定就躲藏着随時淺進他睡夢的卧房謀殺他的殺手。
葉妜深翻身面對着兄長,在天剛擦黑時便睡着了。
他呼吸很輕緩,葉淩深一整個下午腦内都時不時響起他說謝謝的聲音,忍不住在他臉頰上戳了一下。
葉妜深嘴角動了動,又很快恢複平靜睡的很安穩。
屋子很小,他們的體溫很快讓狹小的空間變的溫暖舒适,原本不困的葉淩深也陷入了安眠。
宮循霧有些喘-息的騎在馬背上,他剛剛獵了一頭野豬。
野豬中箭後沒有放棄逃跑,最後是他用匕首讓野豬陷入安靜,所以他有些累。
棕紅色皮毛的馬兒肌肉健碩美麗,它不急不緩的走在有些坡度的路上,身後拖着一路放血的野豬,它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迹象。
月光皎皎的夜晚,馬兒仰頸嘶鳴,山下某處濃煙滾滾。
宮循霧策馬下山,小屋的門縫夾着一根燃到隻剩尾端的迷香,旁邊的已經燒的噼啪作響。
宮循霧撞開門,流通的空氣湧入屋内,方才還不見明火的地方呼啦一聲竄起火焰。
裡間卧房的兩人一動不動,濃煙已經讓宮循霧的視線有些吃力。
他屏着氣将蜷縮成一團的葉妜深撈到懷裡抱住,又去推仰面熟睡的葉淩深,連推幾下毫無反應。
竹節杯裡的清水被他潑在了葉淩深臉上,看着葉淩深一激靈睜開眼睛并且爆發出劇烈咳嗽,他便不猶豫的抱着葉妜深快步出了小屋。
葉淩深很快跑出來,上前看了看還被抱在懷裡的弟弟,發現弟弟胸膛在起伏後,他轉過身叉着腰,茫然的看着燒的不斷坍塌的小房子。
葉妜深醒來時正躺在草堆上,被兄長摟在懷裡,他蜷縮了一下:“好冷…不對。”
他撐着草堆坐起身,看着眼前的廢墟有點發懵,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兒。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夜色中分不清是沒有散盡的煙還是晨霧,葉妜深覺得自己身上的布料有些潮氣,他四處觀察,目光最後落在了正在看馬兒吃草的宮循霧身上。
他站在馬兒旁邊,晨霧随着他的呼吸在月光下流動,看上去冷漠又凜冽。
葉妜深眨了眨眼,回頭問葉淩深:“着火了嗎?”
“有人點了迷香,殿下将我們救了出來。”葉淩深扳住他的臉在他太陽穴按了按,痛的他大喘氣,好不容易才推開。
葉妜深朝宮循霧看過去,黑暗的天空正在往湛藍過渡,宮循霧在憂郁的光暈裡默不作聲,葉妜深覺得他像一頭從冰封的深潭破冰而出的類人形怪物。
葉妜深放任想象把他重新勾勒,頭頂長着挂霜樹杈形犄角,一頂冰晶做的王冠卡在犄角之間,額角和兩腮長着淡藍色鱗片,雙眸是兩方縮小的潭水,幽深又冷漠,麻木又孤寂。
“你在想有哪位兄弟子侄想謀殺你嗎?”葉妜深忍不住開解他:“沒有這回事。”
宮循霧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在跟自己說話,擡起頭會看他。
葉淩深忍不住悄悄在弟弟腰上掐了一把,低聲提醒他:“别亂說話。”
“他們是來殺我的。”葉妜深眼神平靜如水:“你别難過。”
…
宮循霧眼神一滞,似乎覺得不可思議:他覺得我在難過,他居然在憐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