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嚎哭聲一吵,奚華心裡的恐懼和委屈竟然減輕了,進而對石洞裡的小貓産生了同情。她一邊撫/摸小貓的茸毛,一邊問它怎麼了,就像對待最親密的玩伴那樣,溫柔細緻,哄它開心。
小貓也不躲開,一直縮在原地,嘤嘤嗚嗚叫着,不理會她。
她蹲得腿麻,幹脆就地坐下,扭着身子雙手把小貓抱到腿上。因為看不見,她動作很慢,好在小貓依然沒亂動沒亂跑,安分地被她雙手撈到了腿上。
“你怎麼這麼胖這麼重啊!你是小貓嗎,這麼大隻……”奚華對偶然尋到的玩伴喜歡得緊,還有模有樣晃着小腿安撫它。
小貓安定下來,不再嘤嘤嗚嗚亂叫,在小主人腿上縮成一團,還往裡一拱,挨着她小小的肚皮,很是親人。
奚華怕癢,忍不住笑出聲,又伸手撓小貓的癢,又低頭在它茸毛上蹭蹭,把皇姐和金桃忘得一幹二淨了。她坐在石洞裡逗貓,和它玩得正開心,不知假山外天已經全黑了。
直到聽見洞口傳來腳步聲,聽見母妃喊她的名字,她生怕母妃不同意,搶先喊了一聲:“母妃,我可以養小貓嗎——”
這喊聲穿透了遙遠的舊夢,抵達十三年之後寂寥的寒夜。
“公主,你還當我是小貓?”紫茶在小公主床榻邊蹲下,腦袋在她手背上蹭了幾下。
奚華許是感到癢,手指微蜷,雙目總算在黑紗下睜開。這一看,哪裡有什麼小貓?三歲那年她在假山石洞裡撿到的不是小貓,而是裹着絨布的女嬰。那一日母妃答應将女嬰帶回月蘅殿,為她取名紫茶。于是“小貓”紫茶陪在小公主身邊,與她一起長大了。
“公主可算醒了,你不知道這三日我是怎麼過的……”紫茶滿臉憂愁終于得以舒展,“都怪那個可惡的天師,搞什麼歪門邪道,害公主昏睡這麼久……”
三日?奚華驚訝,她瞥見窗外夜色深濃,還以為此時是血祭結束之後的晚上,哪知道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她撐着床榻想要起身,剛一動作就被阻止。
“公主手腕疼不疼?梅太醫之前來看過,說公主是失血過多,驚懼過度而暈倒的,你現在頭還暈不暈?”血祭結束之後,紫茶擔心了一整夜,第二日又聽見太醫這樣說,更是心痛得不得了。
奚華手上毫無痛覺,她甚至不記得自己在祭壇上被劃了傷口放了血,在她迷迷糊糊的印象裡,她暈倒的時候血祭還沒有正式開始。“小茶如何請到的太醫?失血過多,太醫真是這麼說的?”
“太醫署的梅颉,是天師安排的。恰巧那日清早,李公公也領了太醫來為公主診治,他比梅太醫遲了一步,便沒用上。”
奚華仰面躺着,半信半疑地擡起右手,隻見手腕上纏着綢緞,緞面上紅褐色的血迹已經幹透,看上去很不整潔。她想拆,剛摸到綢緞,又被紫茶攔住。
“天師說不能拆開。”紫茶并不想聽天師的,但是小公主身體要緊,她勉為其難按他交代的做。
奚華越發感到古怪了,有些事她想當面問問甯天微,“天師可有來過月蘅殿?”
紫茶搖頭,“最近皇都可混亂了,永昭壇血祭那晚,慶明坊夜市發生一樁兇案,一中年船夫屍陳烏篷船上,被兇手挖了眼珠……”
奚華頓時感覺眼眶裡淌過一股冷流,又聽紫茶繼續說:“這還不是個案,當晚的兇手還沒查到,後來陸陸續續又出現了新的死者,那些離奇死亡的人,都被挖了眼珠。”
紫茶以為小公主忌諱這一點,停下來看了看她的反應,才慢慢說:“這幾日官府一直沒查出個名堂。很多人都說兇手就是傳言的中異瞳少女,說她見不得别人正常的眉眼。還說她成了妖鬼,凡人根本抓不到她。”
“就是因為這樣瞎猜,他們才抓不到真兇。天下所有壞事都是異瞳少女一人做的,她可真是無所不能。”奚華經曆這種事太多次了,但被扣上殺人兇手的名頭,還是難受,“官府捉不到真兇,所以天師去忙着捉妖了?”
“血祭當晚我們回宮路上,天師去案發現場看了情況,據說正是因為他聲稱内城河畔有妖氣,看熱鬧的百姓才吓得不輕。但他後來并沒有跟進調查,這幾日都沒有露面,真不像他的作風。”紫茶不想讓天師接近小公主,他閉門不出,對她們來說也算是好事。
“天師說皇都有妖怪,你不害怕?他不出來驅魔降妖,你還開心?”
“怕呀,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紫茶深有體會,這幾日月蘅殿的宮人也吓破膽了,沒有一個人敢來照顧小公主,全都躲得遠遠的,“普慧寺這幾日在發放佛燈,說是可以驅災辟邪保平安,好多人沒日沒夜排隊求取。好在公主也醒了,明日我也想去求一隻燈回來。”
奚華點頭,妖鬼之事,她自然也是怕的,若佛燈真有這種功效,月蘅殿裡放一隻也不錯。她望見紫茶面色疲憊,遣她回房睡覺。
人去後,寝宮越發幽寂。
奚華擡起右手腕,單手拆開染血的綢緞,剝離了最後一層,就着晦暗的天光眯眼細看,她纖細的手腕上也染了淡淡的血迹,卻沒有一絲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