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阿婆被紀绾拉着的手,已經瘦得隻剩下骨頭和松弛的皮膚,另一隻垂在一旁的手,時不時摩挲着衣角,似乎這樣才能緩解心裡的局促。
“阿婆,你不必如此。”
紀绾看着面前低着頭的孫大娘,眉頭不禁蹙起,但說話的語氣也越發柔和。
從醒來,孫大娘就沒有說過一句話,整個人呆呆愣愣的,隻會做出一些肢體上的回應。
“阿婆,我同你講個在話本上的故事。”
紀绾手輕輕拍撫着孫阿婆的手,溫柔地詢問着。
孫大娘點了點頭,她其實也想要回應紀绾,可這兩天的事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紀绾的聲音很好聽,像是山澗流過的清泉,又似拂過湖面的春風,隻是聽她說話就會覺得心中平靜了下來。
見孫大娘點頭了,紀绾徐徐開口道:
“我曾在一話本上看過這麼一個故事,據說林家鎮上有一戶人家,平日裡雖說算不上富有但也是富足人家。”
“他們家有一子,小時活潑好動,很是讨人喜歡。”
“可此子有一陋習,就是喜歡順手摸魚,小時會将其他孩童的玩具順走,家中不以為意。”
孫大娘聽得有些入神,不禁擡/起頭,隻見紀绾在講到陋習時,眉頭也皺了起來。
察覺到目光,紀绾頓了頓,接着說道:
“再大些,便會從集市上順走他人賣的貨物,直到有一次,他試圖偷走鄰居家的羊,被發現了。”
“阿婆,你若是此子的母親,你會如何處置他?”
紀绾停下了講故事,而是微微歪着頭詢問孫大娘,
聽到問題的孫大娘,低着頭思考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會代他向鄰居道歉,畢竟是自己的孩子。”
聽到這樣的回答,紀绾沒有說什麼,拍了拍孫大娘的手,繼續說道:
“這家也是這般處理的,他的父親向鄰居賠了過錯,鄰居倒也沒再追究什麼。”
“家中本以為他會改正,可這次的經曆非但沒有讓此子改邪歸正,反而給他壯大了膽子,偷東西時越發瞧着些富貴的人。”
“直到有一次,他偷取了一名盜賊的财物,當場失去了性命,家中也因為他散盡家财,雙親因為接受不了,雙雙離世。”
講完,紀绾歎了一口氣,向着孫大娘看去,她雙目微睜,似乎沒想到結局會是如此。
因為在她心中,這個兒子會在家裡的寬恕下,改邪歸正才對。
紀绾輕輕出聲,接着向孫阿婆詢問:
“阿婆,我這還有另一個結局,你想要聽一聽嗎?”
聽到紀绾說還有其他結局,孫阿婆眼中又似乎有了些新的希望,點頭回應道:
“我想。”
紀绾接着講到:
“另一個結局的不同便是在此子偷了鄰居家的羊後,家中商議過後,便将此子送到了官府。”
聽到紀绾說送到官府,孫阿婆拉着紀绾的手一緊,似乎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從心裡就不認可官府。
“阿婆莫急,聽我說下去。”
“此子被送入官府後,便被關到了牢裡,整整關了一年。可在這一年裡,他逐漸不在習慣于偷竊,也意識到了自己從前是如此虧待遇父母。”
“一年以後,此子回到家中便開始好好務農,家中也是越來越好。”
紀绾講完,偷偷觀察着孫大娘的反應,她面上閃過一絲動搖,紀绾見此便繼續問道:
“阿婆,你更喜歡那個結局?”
聽到這個問題,孫大娘幾乎是沒有思考,吐口而出:“第二種。”
“是的,阿婆這第二種雖說是進了官府,可是家都還在。第一種雖說是愛子心好,可若是一味縱容那也是害了孩子。”
孫大娘的眉頭皺了起來,嘴巴也輕輕抿起,垂着的手也将衣角緊緊攥在了手裡,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紀绾給了孫大娘一些時間思考,自己則是給兩人分别倒了一碗水。孫大娘對着紀绾端來的水擺了擺手,接着又低下頭沉思着什麼。
紀绾沒有再要求孫大娘喝水,隻是一邊觀察着孫大娘,将自己碗裡的水抿了幾口。
孫大娘需要一些時間。
紀绾等了一會,見孫大娘的眉皺得沒有那麼深了,便接着緩緩開口道:
“阿婆,你知道劉大壯是在山上做土匪的。”
聽到紀绾這麼說,孫大娘眸子一震,下意識想要去反駁,可是張開嘴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辯解。
“阿婆,你可知道,做了土匪劉大壯就是每日将腦袋提着過日子。”
“若是無事發生還好,若是那天遇到了身手好的,那便同第一個結局沒有區别了。”
紀绾知道若是自己同孫大娘講些大義滅親之類的話,她是聽不懂的,也隻得自己便了個故事好讓她聽進去。
紀绾的話,像是一把斧子,将孫大娘苦苦為自己編織的夢砍開了,她以前隻覺得隻要是原諒,從前那個孩子便會回來。
卻沒發現,也正是自己一步一步的縱容助長了劉大壯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