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謹地說,甯生卷從沒想過要與人長相厮守共白頭。
原生家庭已經夠糟爛的了,他不想再把那種絕望延續到下一代。
原生環境也已經夠糟爛的了,唯分數主義者的狂歡之地,葬送了太多想要擁有不同風景的孩子,他不能再讓他的下一代陷入死循環之中。
所以他填報志願,遠赴首都星,和高考區切割得徹徹底底,隻為開啟新的人生,隻屬于他的人生。
他剪了頭發,過長的頭發被打理成了小啾啾,他換下了焊在身上的校服,轉而去挑選時尚周刊上的新品。
麂皮手套,羊絨大衣,兔毛圍巾,他需要用身外之物粉飾他與首都區格格不入的靈魂。
在帝國文史學院讀書的日子很充實、也很開心。
他和真正意義上的同學經曆了第三次學生起義暴力推翻校長霸權的活動,又和三五好友組了個洞穴論壇,每晚爬出宿舍樓,跑到遠處的土坡下講故事。他甚至學會了滑雪和蹦極,極限運動帶給他的刺激感難以用語言形容。
隻是玩鬧之餘,他也會冷靜下來,思索着他到底忘記了什麼。
忘記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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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萊斯特最終還是離開了本家。
宣告與本家切斷關系時,他那急迫地想要看見兒子成為帝國功臣的爹是這麼說的:“你就這麼走了?這可是屬于你的功勳!隻要你拿下那個商人,我們就能跻身名流!”
西萊斯特聳了聳肩,帶着自己僅有的兩三件衣服離開了莊園。
邁步走向大門時,他回過頭來,注視着已經年過兩百正值中年的父親,幾乎是在歎息,“那就讓别人去吧。”
沒有争吵,沒有打架,隻有貌似親人卻勝似陌生人的家族成員維持了最後的體面,目送着西萊斯特平靜地離開。
西萊斯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來,明明為了反抗父親的安排,他已經飲彈自殺。
多可笑啊,軍火商的兒子飲彈自殺。
但十分驚奇的,他沒有死,咽喉上也沒有任何傷口,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在面對鏡子擺弄喉結時,西萊斯特不得不承認。
可能在他昏迷的那三十分鐘裡,他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西萊斯特馬不停蹄地趕往K7區,他和榮先生還有一筆訂單要完成,而那筆訂單,是家族留給他的最後遺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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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簡曆586年,盛夏。
結束了上午活動的甯生卷匆匆回到宿舍,準備和導師談起最新的有關于古地球遺址的項目。
距離甯生卷入校已有三年,現在的他早已成為人上人上人、卷中卷中卷,是十裡八鄉有名的卷王,每天一睜眼就是各種組會,早早地把大學生活變成了理工研博牛馬。
卡特教授對此很不理解,“你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呢?”
還在處理文件的甯生卷放下回形針,頭都不擡,模棱兩可地說道:“不知道,争強好勝吧。”
明明文史類讀研讀博相較理工科會更為輕松,但甯生卷仍不願停下。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究竟在和誰争強好勝呢?
下午,師姐活躍地蹦進工作室,晃了晃手上的通知,“我們要有一棟新的曆史研究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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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簡曆591年,寒冬。
曆時三年終于竣工的曆史研究樓得以亮相。新的曆史研究樓氣派優雅,牆體厚實,窗戶窄小,有着濃濃的羅馬風情,與旁邊的中式曆史研究樓并立,被學生們譽為樓之雙子。
面對如此偉績,校長自然不能藏着掖着,他請來了帝國最優秀的建築評論家為曆史研究樓著書立作,又自費設立網站,專門用來投放下一棟樓的建築風格,并且大張旗鼓地搞了個晚宴。
作為公司老闆,西萊斯特當然得去。
與本家切割多年,他終于是混出了頭。一手創辦的建築公司在市場上有了一定的影響力,西萊斯特四個大字也被鑲進了投資人的大腦裡。
無疑,他是成功的。
西萊斯特接過機器人遞來的領帶,細長的手指挽着領帶,打了個漂亮的結,他隐隐約約覺得,今晚或許有事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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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刺骨的夜晚,寡王一路碩博、建設美麗帝國的甯生卷整了整皮手套,裹着大衣走出宿舍。
今年的首都區格外的冷,夜間溫度甚至能達到零下二十度,雪花紛揚,狂風大作,邁出一步都是對極寒天氣的挑釁。
在寒風吹折手指之前,甯生卷拍拍腿上的雪,擡步走進酒店的宴會廳。
将圍巾交給機器人時,他還在分神地想,假如不是校長三令五申三跪九叩地請曆史系的老教授出山與建築公司老總一談,他還真不用費勁巴拉地參加這不讨好的狗活動。
甯生卷正解着扣子,卡特教授便走進了更衣室,拆着厚厚的外套,寒暄道:“外面挺冷吧?”
甯生卷客氣點頭,“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