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鮮血頃刻間染漬囚服,雲知年的左肩被燙至發焦,露出鮮紅的燙疤。
他痛苦地悶哼出聲,雖已竭力克制,可身體仍在不住痙攣顫抖。
“你,你瘋了嗎?!我剛剛隻是,隻是想吓吓你,沒有想過要真對你用刑的!”
那燒紅的鐵棒早被柳廷則扔到一邊,下意識地拖住雲知年的身體,幾乎要暴走,卻又怕挨到他的傷口,手臂隻好虛虛地托住雲知年的後腰,一點兒不敢用力。
幾息之後,柳廷則才堪堪恢複神智,沖獄門外喊道,“來人!快來人!請大夫過來!”
“柳大人,不必了。”
雲知年這時卻打斷了柳廷則。
他的膚色透明到猶如薄紙,十分灰敗蒼白,目光卻猶然清冷,瞥來一眼,又旋即垂下。
他說,沒事的。隻是一點皮外傷。
若他作為謀害皇嗣的嫌犯,進了刑部大牢一趟,卻毫發未傷,豈不是證明柳大人未有秉公審理?
他不過是宮中的一個賤奴,他的身體同大人的前途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這裡頭的利害關系,希望大人好好想清楚。
還有…
雲知年沖柳廷則彎了彎嘴角,他知柳大人不舍傷他。
所以才自己動了手。
說完這些,雲知年便是再受不住了,徹底暈死在柳廷則的懷抱中。
幾個獄卒這時聽到牢裡動靜,紛紛趕來問柳廷則可有吩咐。
柳廷則心情複雜地抱起人事不知的雲知年,将他放回到牢房角落處的幹草中,又解下自己的外袍蓋住雲知年消瘦的身子,方才離開牢房,“無事,剛剛用刑時,他受不住,暈過去了。”
柳廷則看了眼那些獄卒道,“把人好生看着,莫要傷他。”
頓了頓又道,“再拿幾床幹淨暖和的褥子給他,備些吃食熱水。”
“明日,我再來審理。”
*
結果,這一審,便審到了月末年關。
年關将至時,上京城中便熱鬧了起來。
原是大晉建國以來有一傳統,每逢年末,各地節度使及州府以上的軍事長官都須入京面聖述職。
但此傳統自新帝即位之後,便如同虛設,這三年,幾個勢力大的節度使竟無一人願意入京,這聖旨雖也派人傳去了各地,奈何還是鮮有人應,稍知禮些的,會派手下送了文冊回京,更甚些的,幹脆将那皇帝老子的話置之不理。
“看來,是不服這個年輕的新帝!也是,新帝,和他的大哥先帝,哪裡比得上川建王喲?川建王當年可是幫着祖皇帝和鐘後打下了這片江山,骁勇善戰,戰無不勝,如今,卻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隻能化作街頭巷尾口中談及的孤魂幽鬼,也是可憐,當是真應了戲文裡頭的那句,時也命也!”
“老人家,都說了讓你少議朝廷是非。”
姚越揣着兩塊正熱乎的燒餅,騰不出手,否則,他定要捂住那餅販的嘴不可。
“再說了,今年就有幾個地方的州官将領要入京面聖啊,你瞧,這幾日大街上總是擠滿了百姓小民,說是想親眼目睹目睹這些将軍們的風采!”
“那倒也是,畢竟川建王都死了兩年有餘,現在的大晉完全由皇帝和鐘後說了算,隻要他們母子同心,其他人哪裡還敢不服?”
餅販若有所思地附和道,“倒是官爺你,好長一段時間沒見着了,近來可還好?”
“好…好。”
姚越苦笑。
他好個鬼。
他的雲公公被刑部羁押之後,那江寒祁可沒少閑着,三天兩頭就派内廷局的人來太醫署敲打問話,說是要徹查康妃小産一事,為康妃及那位尚未出生的小皇子讨回公道。
那些來太醫署的侍衛恨不能要把署院抄個底朝天,他作為醫官,自然也要接受盤問。
有一次,君主親自駕到,聽說他就是專職照看雲知年的那個小醫官,便單獨召見他,問了他很多關于雲知年的事情。
姚越半真半假地說了一些話。
也試探過江寒祁待雲知年的态度。
不過令他失望的是,江寒祁對雲知年的态度就是沒有态度,瞧不出任何喜怒波動。
随着面聖次數增多,姚越就尋了個時機,将康妃一事的真相告知了江寒祁。
江寒祁果然大驚,還重重賞賜了他,對他愈加信任。
後來,江寒祁又向他提及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養蠱。還說好多太醫對此都聞所未聞,不知其狀。
但姚越不同,姚越是醫癡,曾在隴西的醫書裡看過這事,他照實回答之後,江寒祁便交給他一隻綴玉手串,讓他去飼養蠱蟲。
為此,姚越又心力交瘁了好一陣。
再之後,已有州府的将軍們陸續入京進宮面聖,江寒祁概是抽不出空來管後宮這檔子事了。
君主不管,内廷局的人自然也消停下來,所以他今日才得了空,調了休沐的時間,出宮一趟。
他站在餅攤前盤算時間。
若趕得快些,他應能在日落之前,去一趟刑部大牢,探望雲知年。
刑部大牢尋常人是不可探望的。
偏太醫署的人身份特殊,畢竟是皇室禦醫,奉主子命令前去大牢救人撈人是常有的事,隻有些時候情況緊急,怕來不及傳旨,便有規定,隻要有太醫署的令牌,便可進去探望半個時辰。
“官爺?官爺?”
攤販眼瞅着這小公子呆在這裡,不由笑着喚道,“您還真是愛吃這餅啊!每回過來,都要捎帶上幾塊!”
“啊…”
姚越回過神,望了眼手中的燒餅,又想及雲知年捧着燒餅,小口小口吃着時的模樣,便也點頭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