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自然也是太子當衆給郭氏一族顔面了,點到為止而已。
因此太子也不多說,轉而去問宮中,尤其是射獵場上的布防情況,道:“今日陛下親幸此地,卿等不可不謹慎,吾身為人臣人子,亦當先行踏勘此地,不知戍衛、儀仗如何了?”
虎贲中郎将和邵璟便先詳細回了此地戍衛布防情況,而公孫安也忙着上報儀仗情況。
倒是這一來,郭霁雖然垂着目光,眼角餘光卻也掃在太子身上。
這太子雖不是相貌極美,原本卻也生的面目端正闊朗,可那涼涼的聲音配上如紙白皙的面色,再加上他的尊貴身份,讓郭霁不由有些心悸。
然這心悸也不止因為身份而帶來的惶恐,郭霁好歹是世家出身,雖敬畏天家,卻也并不是那種誠惶誠恐的小家。
到底是什麼呢?她不由想起适才公孫安那張有些慘白的臉,那種相似性,即便身負尊貴氣的皇太子也掩飾不住。
于是關于太子的種種傳聞不由紛至沓來。據說這太子因自小養在天子身邊,樣樣過人,被立為儲君後的前幾年也都好。誰知自加冠後,也不知是怎麼了,不但與京中幾個不良子弟往來,更在府上藏納些方士、仙人什麼的。
這事大概是被天子知道了,也被訓誡過。然他一改幼時隐忍,竟然克制不了,非要以儲君之尊與他們一起厮混。
關于此中緣由,郭霁這等在室女也聽說些。太子之所以不能疏遠人們口中的小人、宵小,都是因為與那些纨绔子弟們一起服食了方士們給的飲劑和丹藥,弄得成了瘾,故而不可自拔,日日離不了那些人。
不過被天子訓誡後,太子倒是收斂了些——當然,收斂的不過是面上的事,裡面該怎麼胡鬧還怎麼胡鬧。隻不過做的隐秘了些。
也不知天子是真不知道還是顧着他的臉面、地位,不好加罪。
太子少時極得父親看重,後來有了好幾個兄弟,成活下來的如今也有四個,然不知是天子念及與先皇後的舊恩情還是太子在幾個兒子中最成器,那幾個兒子還是分不去對這嫡長子的親近。
唯獨這兩年有些不同,聽聞梁美人所生之皇九子聰慧過人,十分得天子之意,天子曾看着茁壯的皇九子,忍不住心底的愛憐與滿足,笑着對身邊人說“此子類我”。
當時太子就在身邊,也不知見了一向嚴厲,不曾對他假以辭色的父親、對着小兒子一派和悅、宛然慈父的樣子,心裡如何想。
何況那句“此子類我”!
聽說太子當時就變了臉色,他忍着說不出口的滿心失落,笑着侍奉到離宮之時。據說回東宮後就喝的酩酊大醉,且召了那幾個方士巫師來,服了藥,然後縱情享樂。
郭霁不知為何那些頹廢貴家子弟們要飲藥,藥有什麼好飲的?為何飲了會縱情?
她也不敢問人,畢竟連所知的那一點都是不動聲色悄悄聽來的。
反正縱情這事,她是知道一點的,她奇怪的是太子縱情倒是縱的厲害,但為什麼就沒縱情出個兒子來呢?
太子如今已經二十七歲了,與太子妃成婚多年,就是當時太子妃嫁入東宮時年齡尚小,如今也二十又二了,正是女子生育的大好年齡,卻不知為何就是生不出。
就算太子妃生不出,東宮還有别的姬妾,卻也子嗣不繁,大多都生女兒。
若說太子生不出兒子也是不對,其實他兒子也曾生過兩個。
都是庶子也就罷了,一個還不足周歲就夭折了,另一個倒是長到五六歲了,可是誰都知道,那孩子先天有些不足,生來智力有限,據說如今話都說不清。
于是雍都城的人天天都盯着東宮妻妾的肚子——要是再生不出嫡子來,那麼按照“無嫡立長”的規則,他們或者他們的後代,保不齊就要侍奉一個傻子了。
就有人拿衛氏當年的事暗戳戳的說話了,隻怕是衛氏那邊有問題,因為衛氏當年雖然權傾天下,衛肅的兒子中有兩個是有些傻的。
不知這些話天子和東宮知道不知道,然而知道了也會裝作不知吧。
畢竟掀起衛氏的事來,最損的還是天家的顔面。何況真要追查起來,那定然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想到這,郭霁心裡不由一陣唏噓,她雖年少沒經曆什麼事,卻在這一刻也由衷地覺得,人生真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呢。
想當年太子年十五而立儲,年十八而迎娶公孫家端莊嬌豔的嫡長女,真可謂風華正茂,繁花似錦。如今九年光陰荏苒匆匆,竟是這般模樣。
便在她流想之間,宮中的中常侍親自前來傳令了,大概是天子即将來了。
皇太子卻是受父命前來接應太後的,因此便去場中向太後那裡去了。
虎贲中郎将等人恭送太子去後,安排好副手在這裡坐鎮後,才相與離開,前去接駕。
郭霁等人也忙着離場,永安縣主卻深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道:“郭七,倒沒看出來你身手不凡啊,我們下一次再比比看。”
永安縣主什麼事都争強好勝,今日郭霁有些略勝過她之處,且又被皇太子點名,未必她就心裡就沒看法。
郭霁也覺出來了,忙笑着回說,自己也是湊巧了之類的話,這才想起邵璟适才說道話,咂摸出點味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