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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十八 雲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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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動容歸動容,該說的還得說,該架的火還是要架,那曹允心思飛轉,緩緩勸道:“近日臣聞朝臣私下議論紛紛,說諸王之藩後,若無重大朝會,不得朝見。今年蒙聖恩入朝賀端午佳節已是例外。何況留京不去?再說……”

見曹允吞吞吐吐,天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曹允,你如今也這樣了,說個話也處處小心算計。既然想說,又何必弄得這個樣兒,别含着吐着的了。”

天子顯然對于這曾經的親信之臣這樣十分不滿了,曹允忙躬身跪倒,惶恐回道:“臣不敢知而不言,那些朝中大臣們都說……再說正趕上太子禁足這事。”

天子笑了笑,也不知信不信,曹允自小就跟着他,又是當年跟着他滅衛的,與東宮的關系,他也不是不知道。

然而身為天子,因一言而興一言而廢的事可太多了,他不能不謹言慎行,也也不能不顧及各處感受,斟酌半日,方不鹹不淡地說道:“你們都想多了,九江王赤子之心,多留些時日又何妨?待過些時日,自然命他離京。”

這九江王是個使力不使智的,又好角力玩樂,或許原本并無觊觎神器的野心,然他身邊的人,卻難免沒有慫恿的。

原本如端午這樣的節日沒有過宣召諸子還京的先例,今年年天子卻格外思念在外的昌邑王與九江王,才破了例。誰知九江王才入京不久便遇着太子禁足的事,如此倒讓原本全無非分之想的九江王生出了意外之喜,于是便有了那份“父子情深”“願長侍君父之側”的陳情表文。

可他沒想到因為自己那封請留京的上表,竟被群臣彈劾的口水差點淹死,他吓得不輕,趕忙上表求去歸國。

曹允心中不由歎息,這九江王赤子之心與否不好說,但就這份僭越的舉動,便是禍根了。但是如果能借着這九江王給東宮添點壓力的話,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他瞧了瞧不動聲色的天子,小心的藏起了心事,不敢露出半分破綻來。須知這天子少年登基,受權臣制衡,能夠隐忍不發,二十來歲便暗中聚合死忠力量來滅衛氏,對于世事的看法不可謂不透徹,對于權力的掌控不可謂不牢固。曹允也是宮廷、朝中摸滾打爬了幾十年的,天天和些人精們鬥智鬥勇,這點事兒還是看得明白的,于是也不敢多說話,稱諾領命而去。

貴為内官之首的中常侍曹允出得大殿,不由長長長籲了口氣,他總覺得這幾年天子與他的關系,似乎遠了些,也微妙了些,再不是曾經的貼皮貼骨了。

這種微妙,也并非天子不再重用他了。天子一向不信任外朝官,許多大權自然不能放在外朝官手中,哪怕那些出身世家、學問廣博的又有治世之能的三公,在天子心中也是隔了一層的,從前精力充沛時自然是事事親自過問。

然而随着天子的精力一年不如一年,而天下之事一日比一日越繁,緻令天子對尚書令以及宦官的重用超過從前。

身為宦官之首的中常侍曹允漸漸受到倚重。

然而正是因為授予更多的權力之後,彼此間相處時的那份放松與親近卻少了。

曹允不禁想起從前的天子,那個曾經隐忍多年,終于以弱勝強,大權在握的睿智少年。想起他出身皇室貴胄,生母卻被衛氏所支持的何皇後鸩殺,他也被迫養于何後身邊。

十五歲登基為帝,恰值内憂外患。外有北狄犯邊,内有衛氏之憂。當時的太後何氏對其控制甚嚴,衛氏把持朝政,不臣之心日益顯露。而天子母族韓氏屢遭衛氏迫害,漸趨式微。

十五年原本還是個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可他卻要承社稷之重,作萬民之主,成了個穩重老成模樣,唯有與當時還是中黃門的曹允在一起時,才會展露少年模樣。

十年隐忍時光就那樣一年年挨過,時年二十五歲的天子趁着衛肅卧病孤注一擲,躬身做誘餌,親自帶領親信血洗衛氏。此後他平衡各方勢力,為太子嗣位做出種種安排。

天子并非無情,他也曾對于始終追随的股肱親信感激涕零,立誓回報。事實上,他也果真優待當日的從龍之臣。

然而世事變幻,許多曾經情真意切的熱忱,終究抵不住權力平衡與君臣之分。

出于對太子順利繼位的考慮,他放棄恩愛的嫡後,拆分當日從龍“誅衛”的股肱親信。

為立太子,他與公孫氏結姻親,然而于公孫尚卻再也沒了曾經并肩為戰時的君臣純義。為了剪除對儲君的威脅,他對于為其傾盡所有的韓氏與顧氏雖然從優撫恤,卻未曾授予實權。

想必他也曾在夜深人靜時,想起那熱血澎湃的破釜沉舟,那君臣之義的深恩厚誼。

年少尊貴卻被權臣架空的天子,敬重曾為東宮屬官并在關鍵時刻登高一呼,力挺皇權的公孫尚;也曾深愧雖然飽受衛氏打擊以緻于一門忠義僅剩韓懿一名男丁的韓氏舅家,親自撫育韓懿到十歲;他也曾盡心回報及時帶領門客家人勤王的已故宗室東海郡王及其子女;他曾無比信賴身為宮廷女官、頗有智謀又為他竭忠盡誠的宜都郡君;他曾為當年維護他而不顧身家、終盡死節的卓氏戍衛的身死而心痛不已……

然而,最終還是愧對忠臣孽子,難逃薄情寡恩。

對于公孫尚他不過是尊崇和重用,卻并無親近;就算是有舅氏之親且僅剩一脈的韓懿也不過就是優榮撫育;對于身為東海郡王的宗親,他雖授予爵祿,卻始終加以防備,就連娶了東海郡王之女的邵韬也因為避嫌而早早交出兵權;為他耗盡青春結交群臣的顧尚宮,也在已衛皇後身死後,漸行漸遠;而那卓姓戍衛的家眷與後代,不過是賜金與田宅後再無眷顧。

唯有曹允是個例外,始終侍奉左右,權力與親近都給了。曹允當然明白,之所以能得天子如此,除了他的謹慎乖覺之外,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不過是個沒有後代的宦官。

無論是出于對皇權和東宮的威脅的考慮,還是因為自小習慣了的親近,一個宦官總是要可親可近的多。

隻是這樣的日子也還是一點一點在流逝,他們年華漸老,日漸設防。

一個端着小心,戰戰兢兢;一個封閉心扉,滿心鴻溝。

若說這天子面對誰還有些難得的适意與輕松的話,那大概就是那個沒心沒肺而又恃寵而驕的趙美人,以及時常在殿中值宿的令狐遂了。

曹允心中唏噓着,走出了天子處理政務的宮殿,心裡輕松了許多,卻也空虛了許多。

而自曹允去後,夜漸深了,天子終于丢下了手中的簡牍,向在殿中肅立的小黃門道:“準備車辇,去合歡殿。”

那小黃門怔了一怔,道:“可是,陛下之前已經傳令臨華殿梁美人接駕了。”

天子這才想起還有這樣一節,不禁躊躇起來,想那梁美人已經等候已久,然此時此刻,疲憊一天,想起趙美人嬌媚無雙的姿容再配上那點擾人心懷的驕縱性子,不覺心神一蕩,道:“去合歡殿。”

小黃門道:“那梁美人……”

天子莫名地心中起了煩惡,不耐煩地皺皺眉道:“她等不到自然就睡下了。”

那小黃門原本是想提醒天子是否要通知梁美人的,這下也不敢說了。他常侍天子身邊,今日寵這個明日寵那個的事沒少見過,也不覺得什麼。天子嘛,在荊棘叢生的權力巅峰上,也就這點事可以随心所欲了。小黃門不敢再啰嗦,慌忙去吩咐近侍及宿衛立即準備。

令狐遂等人便即随天子車駕,踏着濃濃夜色往合歡殿迆逦而去。

南風微動,夜氣融暖,吹過宮燈彌漫的長長宮巷,吹動巷外遍植宮廷的花樹,有槐花的清甜、有合歡的淡薰,有紫藤的香暖、牡丹的馥郁、芍藥的綿密……無數芬芳湧動在高若直插雲天、長似沒有盡頭的宮巷間,經過的人隻聞花香卻不見樹影。

這宮巷可真長,行人在這夜氣彌漫、牆壁森然的宮巷中行的久了,在這單調卻周而複始的腳步聲中沉浸得久了,便很快走了神,渾忘了周遭圍牆、踏踏跫音,寂寥永夜,仿若寄身森然奇幻之境,心魂俱迷。

唯有走出這長得令人忘情的高牆宮巷,盡管仍是夜色,然而也能感知眼前豁然開朗處,是供帝王妃嫔美人們起居的遼闊宮殿。

有宮人早聽到辇車來時的聲音,忙在路邊肅立。

令狐遂看見臨華殿燈光依舊,在一片漆黑的宮殿群中顯得格外耀眼。

他正疑惑為何夜這樣深了,臨華殿為何燈火通明,忽然明白過來,想必是梁美人尚不知道天子擺駕合歡殿的消息,還在苦苦侯駕呢。

一向見慣冷暖的令狐遂竟也起了莫名的惆怅,原來在這誰也弄不懂的紛亂世情裡,人人皆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生世之苦。

令狐遂輕輕走到随駕的小内官旁邊,向他一二低語。

那小内官詫異地擡頭向他看了看,轉身去了臨華殿。

車駕繼續向前,長夜寂寂無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臨華殿瞬間熄滅了所有燈光,隐沒在深深淺淺、重重疊疊的宮殿之中,仿佛消失了般,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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