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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七 此情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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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那悄然暗示的人,也并非真要他們退,隻是以這種方式告知郭象潛伏的危機罷了。

能夠得知此信的必然是天子親信,而這話從楊佑口中說出,那麼是誰曾暗示父親的,已經不言而喻。

她聽罷,默默向他躬身行禮。是謝他,更是謝那個曾經向她父親和郭氏家族善意提醒,伸出援手的幕後之人。

“楊先生,你放心。今日我們說過的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我知道。”楊佑那一直如木雕石刻的臉,忽然笑了一笑,道:“娘子是聰明人。”

郭霁再次轉身,卻沒有返回自己的居處。

楊佑已猜知她要去哪裡,便在身後道:“請七娘子勸勸我們四公子。我們老家主……在叛亂時受了重傷,如今隻怕是……挨不了多久了!請郭七娘子成全。”

楊佑一面說着,一面上前,将一個小小瓷瓶遞到她面前。

那瓷瓶小巧精緻,在幽幽夜色中閃着冰冷微光。

“請郭娘子将瓶中之物倒在四公子酒中,令我們老家主了卻心事,便是于梁氏有大恩,楊佑在此替我們主君拜謝。”

郭霁聽了,如何能拒絕?隻得接過來,心中卻寸寸成灰。

又想适才楊佑的話,才知道在她離開雍都的這三兩個月裡、在梁武離開雍都的這一二個月裡,非但郭家天翻地覆,就連成了平叛功臣的梁家也不僅隻有表面的榮光顯赫。

福禍無常,世事瞬息萬變如同轉燭風燈,哪有不變的枯榮盛衰;滄海橫流,誰不是被裹挾在急流裡飄蕩,身不由己卻又不得不殊死掙紮。

隻是她和梁武年少不更事,不知道他們的那點心願要付出多少代價。

她這樣沉思着,不覺已經到了梁武門前。知道今夜梁武必然難過,便刻意消了愁容,推門而入。

門内,梁武也沒有睡,正一個人獨自飲酒。一盞簡陋燈燭照在臉上,顯得幽暗而又蒼白。

“你來了?怎麼不睡了?”見她進來,他慌忙起身,做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迎了上來。

郭霁也笑得了無心事的樣子,道:“你吼得山響,哪裡睡得着?”

“你都聽見了?”梁武有些不好意思,一面延請她坐到他桌案旁,一面道:“這半夜三更的,沒想到你來,沒有準備,别嫌簡慢。酒盞倒是有兩個,你我也不必理會俗禮,就暫時同席同案,且陪我飲一杯。”

郭霁便笑吟吟坐了下來,瞧着他歸入席位,便道:“你何時做了郎官的?”

梁武起了疑心,便收了笑,不怿道:“楊佑和你說什麼了?”

郭霁掩口而笑,學着他日前的樣子道:“‘隻是這妄戮天子郎官之罪,軍候是否擔得起?’呵,好大的威風呢!好像誰不知你是天子郎官似的。難道你全都忘了?還需要别人和我說?”

梁武釋了疑,也自笑了,道:“我那是情急之時口不擇言,哪有你這般取笑于人的?”

郭霁聽了,低頭沉吟,忽而取了案上酒,擡頭相敬,道:“為了我棄了父母,為了我放棄前程,為了我……你放棄了‘尚公主’的大好婚約……梁武,你待我的好,我一一記在心裡了。”

說罷一飲而盡,向他粲然一笑。

雖非良辰,卻有美人,梁武大為情動,也傾杯飲酒,不顧男女大防拉住她的手,道:“知意知憐,此情問天!”

氤氲燈下,郭霁嬌羞垂首,幾分青澀、幾分妩媚,此情此人,意态難描。

梁武癡癡瞧着,心醉神迷,一陣酒意湧上心頭,一時間神魂激蕩,再難把持,忽一把将她拉入懷中。郭霁亦暫忘心事,隻覺心頭亂撞,如斑鸠食葚,醉不自拔。二人情發一處,無言相擁,不知光陰流轉。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風聲敲打在門扉上,喚醒一對夢中人。

郭霁輕輕推開梁武,向他笑道:“酒都冷了,我拿去爐上溫一溫。那杯盞也該去洗了,重新篩酒。”

梁武連忙制止她,道:“我且在這裡呢,哪裡用得到你。”

郭霁溫柔一笑,伸手将她拉回席上,道:“今後你我相随于天地間,我願日日為你溫酒執帚。”

見她情意婉轉,梁武不覺癡了,又聽了“溫酒執帚”之語,更是心醉不可自拔,便由着她去了。

郭霁拿了酒放置爐火上,又去洗盞。她拿着梁武用過的那杯盞,想起楊佑交給她的瓷瓶,不禁心如刀絞,可是到了這地步,又有什麼辦法呢?

待她做完一切,又将斟滿熱酒的杯盞端慧,親自送到梁武手上,見他飲了,才道:“我适才夢見父親了。”

梁武聽了,臉色大變,卻又故作鎮靜,放下飲盡的杯盞,緩言問道:“夢見他怎樣了?”

郭霁靜靜瞧了他半日,一臉平和道:“夢見父親對我說……去留由我!”

饒是她打定主意定要冷靜自持,不可令梁武看破了,也險些落下淚來。

梁武也覺出了異常,嗫喏半日,才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夢見了什麼?”

郭霁卻搖了搖頭:“沒什麼了,被你一聲大吼驚覺,夢就醒了。”

梁武不自覺地長舒一口氣,道:“那也沒什麼,既有此夢,想必令尊定能成全你我。”

“你也是夠癡的,不過是個夢吧,哪裡當真呢?”

梁武點點頭,推心置腹道:“不管如何,阿兕,你以後都有我呢。”

郭霁已然從梁武不經意中流露出的弦外之音中聽出了端倪,隻是梁武自己絲毫沒有察覺。

“你看今日風雪下得緊,可見天亦襄助你我。隻可惜如今橫插這一段波折。”果然梁武還在計劃着明日之事:“我兄長身邊那個楊佑是個難纏的,但我自有辦法。我們先穩住他,跟着他一路南下。等他松懈了時,就可甩掉他。如今行程已現在他眼中,那就不走賀蘭山。幹脆南下,待行至慶陽時,我們折向西直奔固原,然後出蕭關,經隴西,直插河西。那時北可入草原大漠,奔西戎、羌胡,西可至西域。天寬地闊,他們又哪裡尋我們去?”

她看着梁武懵懂無知,猶自興緻勃勃地籌劃再也不會到來的明天,心裡一陣凄涼,臉上卻笑得更加燦爛:“梁武,你不顧一切與我約定此生,我心中很是暢快。風雪正緊,你我投契,當痛飲佳釀,以志今夕。”

梁武頓時逸興盎然,取了一甕酒來,就在火上煮酒,笑得歡樂,道:“你既有如此豪興,我豈能敗興?今日不飲個爛醉如泥,決不罷休!”

郭霁來時,梁武已經飲了許久了。而且,十五歲的郭霁,也算是善飲酒者,梁武漸漸酒力不支,敗下陣來。

紅燭昏昏,欲燃欲滅,梁武醉倒在桌案上,口中仍是一口一個“阿兕阿兕”的叫着,念念有詞:

阿兕,我們痛飲佳澧如滔滔黃河,飲罷美酒浮槎海上同到牽牛織女星……

阿兕,你我之情,你知我意,我知你心,竟能相逢于同時同地,便千萬年後,無複你我此情。如此情意,不問俗世,隻需問天!

阿兕,知意知憐,此情問天!

郭霁又默默等了很久,直到他沉沉睡去,再不言語。

她輕輕撫上他的面龐,用手指記錄着他的眉目、額頭、鼻梁、口唇、骨骼、肌膚……

“梁武,我夢見我父親了,他命我去留由己。我也知道,你抛棄一切,為我織了這般天地悠悠、執子偕老的美夢,不過是騙着我遠離禍患……”郭霁一個人獨言獨語,說不出的孤伶凄苦:“可我知道,我又哪裡有的選呢?”

“梁武,遇見你何其有幸……可是……可是……”千言萬語卻作無言,她狠了狠心,道:“你我今日别過,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你!”

說罷,她斷然起身,再不回頭。隻是兩行清淚縱橫面頰,如同決堤般奔湧而出,任憑她用盡平生氣力,也難堙堵,也難止息。

走出逆旅門戶,正是子夜時分,卻見寒風凜冽、白雪紛紛。

楊佑牽了兩匹馬,早早等在了那裡。

“郭娘子其實可以先回雍都的。”楊佑仍舊是那樣一副無情無緒的樣子,淡淡說道。

郭霁瞧着他手上已經牽着的馬,笑道:“楊先生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楊佑又是一笑,說得懇切:“娘子果然是個聰明人。如今快馬奔馳,尚能趕在天明時分到達富平城錦繡裡。娘子去邵中郎将那裡,比跟着我們回去要好。”

郭霁點點頭:“多謝你,隻是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不然,你們四公子醒來,除了先生,誰還能制住他?”

楊佑便道:“如此風迷雪漫,怎能讓娘子一人獨行?若将娘子假手旁人,在下實難安心。娘子放心,四公子一時半會醒不來了。”

楊佑自己親自交給她的藥,自然知道劑量,他說醒不過來自然就是醒不過來。隻沒想到,他竟擔心自己這窮途末路之人的安危,要将自己安全交在邵璟手上,實在乃是仁厚之人。況且,他也不能任由别人弄清楚她這個郭家人的來路和去向。

“哦。”郭霁心中凄涼,望着無邊風雪,道:“那多謝楊先生了。隻是還有一事相求。”

楊佑道:“郭娘子盡管吩咐,在下無不遵命。”

“我有個侍女,從小一起長大。我如今回去,生死難料,就不帶她了。煩請先生将她帶回雍都,妥善安置。先生之德,來日再報。”

楊佑見她年幼而遭遇大難,卻不忘保全一個小小侍女,也動了恻隐之心,便道:“既是侍女,以在下之能,尚且安置得了,娘子放心。”

“先生與妾,誠如萍水。而先生古道熱腸,近世少有,受妾一拜。”

說罷,她深深叩拜楊佑。那楊佑自然不肯受,卻奈何男女有别,不能親手交接相扶。于是便也跪拜雪中,不折不扣地回了禮方罷。

楊佑起身,卻道:“其實郭娘子不必謝我,當日來時,主君告我,四郎的事情,能周全的自然要周全,定不令梁家有負于人!”

郭霁聽了,心中頓時明了。她知道不能再耽擱,便即上馬,在楊佑護送下向東北方向疾馳而去。

這一場風雪——果然不出逆旅主人“五日之内,必有風雪”的預料。

想必此時滔滔黃河必然寂靜無聲,明亮的冰面厚如城牆。待到明日,行人過河,必将如履平地。

這一場盼望已久的風雪,終于還是來了。

可是,它來得那樣晚,來得那樣傷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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