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山河輿圖 > 第97章 十八 靜日

第97章 十八 靜日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日出而作,日落卻難息的日子雖然辛苦,卻也淡如靜水,辛勞卑微,不似從前浮華迷人眼。

日月交替,生生不息,一切沒有變化與轉機,一切卻都悉數改變。

這日複一日的刑徒生涯也漸趨平淡,漸漸地夏去秋來。

自暮春時節行至姑臧到如今,數月之間,郭霁也逐漸谙熟了谪戍官婢的生活。

無論是操持井臼、采葵拾柴還是汲水運輸,她都日益習熟,雖然不能與身壯體闊的男女相比,但堪堪也能勝任。再加上阿丁等人的格外照顧,日子辛勞卻也平靜。

平靜的似綠洲與戈壁間的風,忙碌間常常忘記這天地間的翕動,卻再某個不經意間猛然察覺人世的席卷。

平靜的似穿越姑臧的石羊河,深沉不語、款款無波地流向遠方,卻不知隐藏了多少洶湧留在靜靜水下。

有時候,郭霁會覺得自己恍然間忘了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自己,也忘了雍都的繁華往事,甚至鈍減了回思家破人亡的痛感,以及那些故日的舊交友朋,還有……那個叫做梁武的少年。

除非是在午夜夢回無人知,除非是花朝秋夜獨一人……某一個猛然醒悟間,突如其來的冷汗浃背,遍體生寒。她一個人茫然遠望,或忽忽若失,或萬念成灰。

她常常一邊做着手中的活計,一面懵懵懂懂就模糊了前塵往事與如今當下。

究竟十七歲之前的郭霁是不是真的?她曾經的富貴适意究竟是風流雲散了,還是隻是夢中人事?

然而如今的郭霁就果然是真實的嗎?此刻正在勞作不已永無休止的辛苦與枯燥,難道就不是虛無嗎?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戚戚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她在垂首沉默中憶起這樣一段舊文,頓時覺得虛空,何謂“适志”?何謂“戚戚然”?何謂夢與想之分?何謂人與物之别?

此時的郭霁難道就比蝴蝶更靈長強大嗎?難道不是蝴蝶比郭霁更為自由嗎?

其實她如今除了身體辛苦些,又哪裡失去什麼了?

田采踏着秋日的衰草急匆匆來到她面前時,她就這樣一面恍惚,一面斷斷續續地舂米。

田采見她還是一副無知無覺、無欲無求的樣子,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舂米的杵,摔在地上。

“哎……你……”郭霁不明白一直風火火的田采又發了哪門子癫狂症。

“就知道傻做,你還不知道呢?”田采興高采烈地道:“今日咱們這幾個營裡都炸了鍋了。”

“不是日日都如此嗎?”郭霁淡淡一笑。

這些屯田營裡的男刑徒,多半都是青兖叛亂時的匪首或者作奸犯科的,極少有士大夫,常常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令營管都頭疼不已。女刑徒們一般都是受叛亂牽連的,也有少數如郭家這樣乃是家族罹禍的,然大多出身不高,又兼日子辛苦而單調,心裡未免煩躁,也常常争吵不休。

田采自然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是什麼,便搖了搖頭,道:“真還有你這樣的,什麼都蒙在鼓裡,自己也不知道打聽。”

郭霁彎腰拾起被率在地上的杵,吹了吹上面的灰塵,便又要去舂米,一面指着囤積如小山的粟谷,道:“你也不瞧瞧我這裡還有多少活幹不了,哪有功夫去打探什麼。你怎麼這樣閑?難道分下來的絲線都織完了?”

田采便皺着眉頭,道:“既然已成為官婢了,不到累死那一日,是幹不完的。哪裡織得完?”

“既然如此,你還不快去幹活。隻管在這裡啰啰嗦嗦,誤了工,少不得一頓打。”

田采聽了,便歎了一聲,道:“你說你我這是遭了什麼黴運,我們并未作惡,卻受家中連累落到這步田地。我雖不如你,但到底衣食無憂,如今卻連我從前的婢女也不如。你可知道,前幾日我們那裡有個官婢,身子極弱,因為沒做完分内的活,被管營下令好一頓打。饒是挨了打,還得熬夜做。那一夜,我們都去睡了,隻剩她一個還在織機前不得将息。誰知第二日醒來……”

聽了這話,郭霁不由刺心,正在舂米的手,便停了下來,半日方道:“田姊姊,我們既然從前托庇家族,安享尊崇福祿,如今家中遇難,牽連其罪也是應該的。反倒是家中父兄,從前勞心勞力庇護我們,無論有無過錯,已經以命相抵了。兩相比較,他們若有知,隻怕更要覺得冤屈。”

田采見她感傷,也跟着勾起了傷心事,便垂淚道:“你說的何嘗不是呢?你家乃是高門,我不知因何獲罪。然我不過出身商戶,父祖輩代代經商,雖頗存了些資财,到底身份卑微。我父親前些年便到了兖州,販賣絲綢。青兖賊起時,當地官吏便令我們這些商戶捐納資産來養兵,而且征繳一日比一日嚴酷。其實也不僅僅是為了籌集軍資,更有一些官吏與豪門從中漁利。也不止我們家,整個兖州的商戶都是如此,誰不是眼看着這些年辛苦積攢的産業日漸凋零?原本都想扛過去就好了,誰知一鬧就是好幾年,我父親見再這樣下去就賠精光了,便打算着舉家遷回丹陽郡。哪知被當地太守察知,尋了個由頭,将我們明火執仗地抄了家。等到平定叛亂後,便趁機攀誣我父親和兄弟們通賊。到底……到底……”

聽到這裡,郭霁便知田采父兄定然是受刑被誅。她自與田采結交以來,雖田采百般熱腸,她卻深自戒備,今日聞聽此語,想二人同病相憐,也自慘然,便丢了杵,默然伫立。

那田采吞聲半日,方哽咽道:“父兄死時,我已嫁人。我雖因父兄慘死而悲痛欲絕,到底慶幸自己可以躲過去。可是……哪知道人心似水,冰冷無常。夫家為免受牽連,絲毫不顧我性命,一紙休書将我趕了出來。如此,我的名籍便又回了父親家中。我們一族都在丹陽,因上下使了錢,沒有被牽連上。但到底不願花大價錢救我,終歸被流配到這裡來……”

田采再也說不下去,便在這夕陽秋風裡嗚嗚咽咽哭泣起來。

郭霁這才明白過來,為何這田采一路上能時不時得到米漿補充,雖也食不果腹,到底吃穿用度略略強些。而到了姑臧城,這田采也是第一個出資上下打點,留下來的。想必是她族中人憐惜她,便暗中給她攜帶些細軟,盼着這可憐的族女日子好過些。

郭霁自知在這樣的人間慘禍面前,言辭實在單薄無益,可見田采哭的悲傷,便上前安撫道:“田娘子,從前隻見你嬉笑怒罵,我不知你心裡這樣苦。可是,你我既已至此……”

那田采卻是個要強的,見她來安慰,便一把抹了眼淚,倔強地将臉仰起來,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道:“你放心,自小我就見慣父親兄長行事剛強,方能得一方立足之地,我自然不會垮了。我早晚擺脫這商戶出身,讓那些士大夫也不敢輕視了我。”

郭霁見她這樣,才放了心,又聽她說要“擺脫商戶出身”,不知為何心裡竟莫名地想笑——如今都是官婢身份了,比之商戶更為低賤,哪裡還要擺脫?

她想笑又覺得不合适,想安慰又怕再勾起田采傷心,便岔開話題,道:“你風風火火跑來,不是說有什麼消息告訴我嗎?”

田采這才想起有要事,遂忘了适才一番痛哭,語氣又如從前一般了,道:“我跟你說,适才有個武威太守府參軍家的家仆,說是奉家主之命,要選兩個官婢到他府上去。”

郭霁聽了半信半疑,道:“我們是官婢,又不是他家的私奴。哪裡是他想選就選的?”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