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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十七 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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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才過,不過一旬,西塞邊地已是殘秋天氣。

鴻雁鳴空,風多霜重。流雲不堪時序,缱绻于極天一隅;落葉不堪其涼,瑟瑟抖落秋風裡。碧空如洗,愈發深邃,仰之其遠至極。枯黃草野,何等莽蒼,望之廣大深厚。

許久不見的邵璟,這一日從外歸來,雖風塵仆仆,卻興緻極高,用罷朝食,略作修整,便推了公事,約了郭霁一人至郊野騎乘。

郭霁便乘邵璟所贈白馬,縱馬至于郊野,雖已是巳時,然秋霜方散,涼露歸塵。樹木零落,曆曆蕭疏。

忽聞林外水聲泠泠,四顧卻不見其形。

隻見蒹葭如絮白,蘆荻作雪飛,一大片一大片遮蔽崖岸町渚,與天邊微末的絲縷凝雲隔着萬頃青天遙遙相望,似若有意,似若無情。唯有遙見遠方一截木橋欹斜而出,方知其下乃水。近水處草木不似别處盡皆寥落,霜侵露打,卻反而更加蒼勁精神。岸芷蒼翠一色,水草青黃斑駁。

走近才見蘆草之間深藏一水潺湲,清冽碧透,水邊石砥一覽無餘,遊魚疏忽,如電如影。中流卻又水勢浩大,廣不可渡,深不可測。遙望遠水,則蜿蜒皓白,缥缈如帶。

郭霁下得馬來,牽着那馬至于水濱,撥及腰深的蘆葦,那柔莖韌葉蕩紛紛披拂。

她伸手輕輕拍着馬鬃,令其飲水,轉過臉來向邵璟笑道:“阿兄雅得緊,擇此幽靜所在。”

“昨日回城,偶然路過。今日醒來,回味無窮。聽聞你近日為孟良那厮整理藏書,必然悶壞了,帶你出來消散消散。”

“此前為得孟參軍烹制染爐配醬之法,許以修補書籍殘卷交換。我以為不過是幾卷殘簡罷了。誰知孟參軍那樣小氣,不過是個配醬的方子,竟載了一車的簡冊來,生怕他那配方賤賣了。”

邵璟早放開了馬缰,任由那馬飲水、閑行,自己卻在水邊瞻望風景,聽見郭霁的話,便哈哈大笑:“你可知當初孟良在幽州任過何職?”

“聽聞曾于廣陽郡任功曹一職。”

“那你可知功曹是幹什麼的?”

郭霁不由側頭思索,道:“協助郡守或縣令處理治内庶務,政務、農桑、兵事、獄案、治安、倉儲、文學……無所不管。”

邵璟點點頭,道:“你倒長進了不少。可惜你不知道,這孟良任功曹之前乃是金曹計吏。”

“金曹計吏?”

看着郭霁一臉茫然,邵璟道:“就是管倉廪府庫的。”

“哦……”郭霁恍然大悟,道:“原來是管理财帛的,怪不得這麼會算計。”

“那自然,這個孟良,不但精于政務,能于籌措,‘珠算’更是一絕。當初他擔任功曹時,臨時被命為上計掾,到雍都來呈送‘上計簿’,曾在司空署為衆人演示‘珠算’之法,據說算法精妙,能夠瞬間計算且準确無誤,轟動一時。當初弘農太守亦在,便要将其招緻麾下。這孟良是個有主見的,不肯到地方任職。當年他家中又略略活動,他便被推薦入太學了。論計量籌算,你怎麼是對手?”

郭霁聽罷想了一想,笑道:“我相識孟參軍已久,卻不知他有這樣絕技,還隻道他隻精于庖廚呢,那我也不算冤了。”

二人說話間,郭霁的純白天馬便低頭蹭了過來,甚是依戀的樣子。郭霁便撫摸着白馬,向邵璟道:“我給這馬取了個名字,阿兄幫我參詳參詳。”

彼時邵璟見此水清涼,便蹲下身來,捧起一把溪水拍在臉上,雖寒涼異常,卻也心曠神怡。聽見郭霁的話,便笑着揩了揩臉,道:“說來聽聽。”

郭霁見他如此粗魯,便忙伸手從袖袋中掏出巾帕遞了過去,道:“我聽聞阿兄從前甚是講究,無論飲食、起居還是出行,甚至在于軍中亦不改用度。如今看來人言不可信。”

“你是說我如今粗魯?”邵璟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卻故意調侃。

“自然不是粗魯。”郭霁接過巾帕,塞到袖袋中,道:“我本來便不樂見雍都子弟耽于逸樂。阿兄與他們不同,方是男子本色。”

邵璟卻隻口角笑了笑,道:“他們所言非虛。我母親自及笄起獲封縣主,擁有食邑,且最得外祖父母愛憐,外祖母的私産悉數留給了母親。外祖父對我也極其慷慨,我初加冠時便獲贈田産宅地,我自小養尊處優,自得了産業,更是縱情聲色。後來勝了幾戰,頗有些小聲名後,更是自謂天賦異禀,的确在軍中也不改享樂做派。然我後來經曆挫折,并親見你兄長效死沙場之狀,自此改了。”

郭霁默然垂手,不停地撫摸馬鬃,終究無言。

邵璟見此,便道:“你為此馬命名為何?”

郭霁輕輕推開那白馬,任由它在水中撒歡,道:“我想此馬動如脫兔,靜如處子,縱逝飄忽,宛如月光,便以‘月照’名之,阿兄覺得可否?”

邵璟聽罷,瞧着水中魚影流蕩,忽遠忽近,忽明忽暗,不可捉摸,略一沉思,點頭道:“此馬色白如中秋之月,縱橫如月光經天,‘月照’明之,恰切得當。隻是不知與我這馬相比如何。”

他一面說,一面便看向由着性子閑馳散蹄的駿馬。

郭霁見了水,也不急着回答邵璟的話,玩心忽起,順手撿起一塊石片,便向水中打起水漂來。一連打了好幾個,才滿意地笑道:“那比一比便知道了。”

邵璟瞧着在水上輕點縱躍宛如鳥雀的石子一直飄出了四五個水暈,方沉入水中不見蹤影,這才與郭霁一同牽馬出了蘆葦蕩,尋了個空曠地,講明法則,便縱馬馳騁起來。

郭霁一心想赢了邵璟,一路狂奔,起初還與邵璟并駕齊驅,不過一刻鐘後便處處領先。她聞聽耳邊風聲呼嘯,眼見整個原野倒退,心中暢快,暗自歡喜了好一陣子。不久卻又覺得蹊跷,忍不住回頭,卻見邵璟正不遠不近地在身後,看着似乎亦在奮馬追趕,可是那距離總是不遠亦不近,郭霁略一思忖,便明白了。

乘馬驅馳,若要一直争先雖然不易,可是卻出于比賽時人人好勝的本能,想要慢下來就更不容易。若是一個人,能夠欲快則快,欲慢則慢,控禦節奏,持守遠近,那不但要有絕對的駕馭馬匹的能力,還要有恪守自我,勝過欲望的心性,甚至還要有放棄享酣暢淋漓之美的克制。

一念及此,郭霁心弦松懈,手上的力氣便消散了大半,那馬便慢下來了。

哪知便是這一刹那的松懈,邵璟立時縱馬疾馳,片刻間便越過她,奔騰向前。郭霁立刻拍馬去追,可卻見邵璟又一直在她數十步遠的前方,不遠也不近。這點距離,總令郭霁覺得就要追上了,便加力鞭策,可是一點用也沒有。然當她灰心想要放棄時,卻又不見前馬似乎慢了些……他從未回頭,卻始終精準地控制步調,不因她忽然奮追或落後而改變。他們之間的距離,直到約定的終點,也未有大的改變。

郭霁仿佛被操控了似的緊緊跟在身後,卻又永遠也隻能望其馬尾而追不及,不禁心頭一陣慌亂,又一陣欽敬,旋即又深覺實在可怖可懼……

“阿兄,此番我輸的心服口服。”

因為一直被調動,時而希冀時而沮喪、時而緊繃時而洩氣,時而恍惚難控,時而驚懼交織。然而就在松開馬缰的那一刻,她頓覺心神寬緩從容,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歡暢。

邵璟卻笑着搖搖頭,又招呼她過來,揮鞭指向遠處山下的一處綠油油的麥田,道:“阿兕你看,那是我們今年新種的麥子,也是我在河西的一番心血!”

郭霁不僅遙望那麥田,處在荒草之外,河流之側,一碧萬頃,橫無際涯,她不覺心中激蕩,道:“我早聞人言,阿兄在河西勸種麥子,以補足夏秋之間青黃不接的饑荒。如此便可四季豐穰,百姓足食。”

邵璟點點頭,又道:“我不但要令他們種黍稷菽麥,還要讓他們興修水務、溝通澤渠,樹桑織帛,種植果木,飼養雞豚狗彘。從西域引入的瓜果明年必定漫山遍野,蓄養禽畜遍布村邑,石元若改進的提花織機,必可織出精美布帛,何愁不暢銷于天下……待倉廪實、衣食足,再興學官,謹庠序,為曾經山河增色,使瘡痍頓消,令士民樂業……”

郭霁正聽得入迷,忽然遠處飛馳一騎,遙遙相呼:“仲郎跑的夠遠,教我好找。如今天短了,還不帶着郭娘子入城。小心傍晚天寒,染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那馬奔得好快,瞬間便到了眼前,又是一番說教——來人正是常樂。

“讓我們置辦這,收拾那的,所有都照吩咐做了,仲郎和郭娘子卻又不見人影了。還不快回去,這河西雖說日落得遲,可到底要入冬了,哪比從前呢?看看天就黑了。”

邵璟這才看看天色,果見日已锉西。盡管河西日落較中原要晚許多,然到底是秋末冬初。常常看着日色還早,可是轉眼間便夕陽西下,暮色四合。于是他便率郭霁等人回姑臧城。

入城後,郭霁見邵璟并未帶她回刺史府,起初以為要散心,誰知天色都晚了,他們所行卻是南轅北轍。

不久便到了一處裡巷,郭霁瞧着大概是離琵琶巷不遠的豐穰裡。這豐穰裡不大起眼,其間所居多為寒門之家,比之豪族官吏居處,甚為寥落。郭霁此前曾經來這裡訪尋過一間書肆,所識的幾個寒門儒生也多居住其間,她倒也喜歡這裡的清淨。

隻是從未聽聞邵璟來過此處,難道他是要拜訪什麼人?

這樣想着,已至理想深處的一座院落前。其門庭倒與别的地方沒什麼不同,不甚高大的門楣,半新不舊的木門,土夯的垣牆,門前的桑梓,道旁的雜樹雜花。可是開了門,轉過一厝青石磊成的影壁,穿過前庭,進了吊花門,才見庭院屋宇比之别處,格外雅潔整齊。

隻見迎面庭院主路以青石闆鋪成,三間正房,卻是剛剛修繕的,門窗軒敞,檐瓦一新,階陛平緩,廊道平直,左右開辟花圃,樹木掩映。雖無浮華雕飾,卻簡雅舒适。正房兩旁,各有廂房,團團圍成四方庭院。轉過正房,又是一座小小後院,園中有井,取水方便。榆柳、花畦俱全,此時盡管蕭瑟,想必春來必定花發木繁。後院亦有幾間房屋,卻是庖廚、倉儲等室。其中庖廚已經開了火,不知置辦了什麼,隻覺香氣濃郁,四下散播。又另外隔出一隅,自成一院,其中有拴馬石,石槽,棚屋、草料,原是特意設置的馬廄。

自有随從将邵璟、郭霁二人之馬牽了去,栓好,精心喂食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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