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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十七 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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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璟便攜了郭霁一同返回正庭,卻見随從早已點了正房的燈,二人便入内。

正房當心乃是一廳,廳中地上鋪着西域來的氈髦大罽,并早已設好了兩個全新的雕花朱漆食案。東面一室,内設床榻妝台,紅羅鬥帳,被衾紗簾。亦且箱籠櫃廚、妝奁桌案皆有。西面一室,較之前兩室要小,内亦鋪設毛氈,靠牆一扇架幾案,餘者桌案胡凳、簡牍刀筆,樣樣不少,更有一匣子如雪白如翼薄的左伯紙,想來這是一間上好的書房。

郭霁參觀了一番,十分疑惑,這房屋外樸内雅,外面看着尋常,似求泯然乎衆人,務必不至引人注目,可裡面卻是精心布置,一應裝飾器物皆是上好的。

若說這是邵璟為自己新建的房屋吧,卻忒狹小了些,不似他的做派,他在京中的私宅園林可是極盡豪闊的。可若是給别人置辦的,卻犯不上這樣用心,恨不得一草一紙,一箱一籠皆要安逸便利。

她猜不出,遂問道:“這是阿兄新置辦的房舍?是為了給什麼人住的?”

邵璟并不回答,卻笑問道:“阿兕覺得這房舍還住的人嗎?”

郭霁便瞧着邵璟道:“這房屋恬然閑逸,乃藏身燕居的好去處。隻是别人住的,阿兄住不得。”

“哦?我為什麼住不得?”

“阿兄的私第我雖未曾見過,然聽人說起,除了不可違制處外,其闊朗軒昂,不下王侯。阿兄的武原我是去過的,雖然不求奢華,然占地寬廣,地勢錯落,種草植木,層林疊嶂,又鑿山開水,并養熊罴獐鹿,連永安縣主、韓侯這樣的貴主封侯見了都咂舌。這一處雖說用心極厚,可與阿兄不配。”

邵璟聽了不覺失笑,道:“那阿兕可住得?”

郭霁聽罷,不禁愕然,正欲答話,卻見随從魚貫而入,已将夕食奉上。她不禁看向案上之食,不由大為驚異。

隻見食案上除必備的暖酒外,不僅有分隔暖鍋,并各色肉片配菜。此外有魚羹肉醢、雞豚獐鹿等各色肉食,亦有水芹韭薤等幹鮮菜蔬。而廳堂中央又搬進來一張大大的桌案,上置碳爐、烤架,很快便有專門的庖廚将一隻已經烤炙得焦酥流油的整羊置于烤架上,那炙羊的香氣本已濃烈,何況下面炭火繼續熏烤,頓時肉香升騰四逸,撲面而來。

邵璟便延請郭霁入席,那庖廚将肉直接用匕首切成片,裝入盤中,配好料汁,送至二人面前食案上。

待酒過三巡,初品肴馔,邵璟便命常樂帶衆人退去,室内燈光氤氲,火色溫暖,寂靜的廳堂内便隻剩下邵璟并郭霁二人。

二人各色酒菜皆嘗罷,邵璟又親自離席去切那炙羊,郭霁與邵璟因親近熟悉便行止随意,也離了席上前,要動手切羊肉。

邵璟見此,便将匕首遞到她手中。郭霁興緻勃勃地動手,卻見所切羊肉皆厚重參差、切口稀碎不整。邵璟見了,便歎了一聲,拿回匕首來,口傳身教,演示切肉之法。

郭霁耳聞目觀,瞧了半日,便又拿匕首再試,又練了半日,雖說比此前好了許多,可難免厚薄不均。

“罷了,罷了,好好的炙羊……”

邵璟在旁邊看着郭霁笨手笨腳的樣子,正要取笑,卻見她因持刀不慣,手腕過于緊繃,手指攥得堅牢,時間久了,動作更為笨拙,一不小心,刀刃擦過炙羊,眼看便要落在另一隻手臂上。他乃耳聰目疾、當機立斷之人,想也沒想,當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刀鋒堪堪止于她手臂存許處。

“哎喲……”郭霁正驚呼出聲,雖電光火石隻見,已确知手臂将傷,奈何力不能挽回。卻不妨被邵璟捉住了手腕向上一提,這才有驚無險。

她心悸之餘,正要道謝,忽見火光之下,邵璟笑意融融,正将她的右手緊緊握在掌中,不由臉上一紅,下意識地便要抽手。

哪知邵璟反應奇快,郭霁意欲掙脫的心思尚在意念中,卻已将她的手輕輕送回,笑道:“阿兕是嫌炙羊味道不足,要生啖人肉嗎?”

郭霁本已含羞臉紅,如今因他的揶揄,又添了一層紅暈,火光缭繞,熏染夜色,她不禁垂首不語。

也不知邵璟瞧見她的窘境沒有,倒是半日也無聲息。二人皆坐在罽毯上,聽着爐火哔啵隻剩,各自默然。

也不知過了多久,邵璟率先起身,将适才切下的炙羊分在二人食盤中,便回了自己席上。郭霁也便趁着這個時機歸席。

又各自吃了一會,邵璟方道:“阿兕,你适才不是問這房舍是給誰的嗎?”

郭霁沒有出聲,卻點了點頭。

邵璟又是一陣沉默,方道:“我要回雍都了。”

“嗯。”郭霁懵懵懂懂地應了一聲,道:“我還京述職嗎?”

她倒也不奇怪,畢竟每年冬日,若無非常之事,在外的刺史都要返京述職,一般至春方回。

郭霁莫名地覺得不舍,畢竟自他來涼州後,雖說因公務繁忙,相見之日不多,卻始終共處刺史府。她孤身凄涼,難免生出幾分仰賴之意。

邵璟沒有答話,舉起杯來,隔着食案邀她共飲,飲盡杯酒,才道:“阿兕,我可能回不來了。”

“那是為何?”

郭霁明明知道他是刺史,是替朝廷刺探巡查地方之情的,隻因涼州情況特異,他才獲得了總攬涼州軍政的權柄,在此掌事,可是他總歸要回去的。這本是最初就意料到的,可是相處之日久,她竟忘了終有一别,今日别離突如其來,她不禁心中一酸,眼淚險些落下來。

邵璟見他黯然神傷,也不禁心中落落蕭索,道:“自你離京後,京中風雲多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陛下密召我還京,我不得不回。”

密召——郭霁心知将有大事發生,不由看向邵璟。

邵璟的目光也剛好投來,二人四目相對,卻是誰也不曾避開。

“天子春秋高,這幾年聖體不安,性情不複從前。而自悖逆庶人謀逆後,儲君人選難定,而世家大族勢力不減,朝臣心思飄忽各有表裡。陛下日夜憂勞,龍體日衰。此前家父作書,便言此狀,如今密召疾來,想必京中有事。”

郭霁知道事關社稷安危、微妙朝局,他不便詳細言說,便也不多問,良久乃道:“形勢動蕩,時世難料,阿兄處腹心關要,當慎重自珍。”

“我自小見慣勳貴權要,至今已入仕十餘載,見過點風浪,你放心。”邵璟頓了頓,道:“我既決意庇護于你,必然不會中道相棄。看看将要有大事,于你未必不是時機。隻是你家受悖逆庶人牽連,又有趙佗落井下石,從前親故,未必敢言。我回去,自會見機行事。”

郭霁心中暗自躊躇,不覺抿了抿嘴唇,環顧室内,笑道:“阿兄這宅院是送我的吧。我既來涼州,已頗為熟慣。在此雖無京中繁華,卻遠離塵嚣,内心自安。阿兄不必為我謀劃,終老此處,乃阿兕之願。阿兄若憐惜阿兕,幸令遂願。”

也不知是留戀不舍,還是自傷身世,說罷,郭霁便黯然垂首。

邵璟知道她是怕牽連自己,又見她流露眷戀難過之态,便不再說什麼,隻款言相慰道:“你放心,我雖蒙召,可還是涼州刺史,也不能立刻就回京。總要安排好此間事才罷。你既得了我的好處,也不可太過安逸。我回去後,跟來的人都要随我還京,唯獨留下孟參軍善後。此後他必然庶務繁多,若缺少文書,少不得你去輔助他。”

郭霁不欲邵璟牽挂,遂強顔歡笑,滿口應許。然一腔話語,無法出口,欲言又止,中心如噎。

邵璟亦複感傷,但臉上卻不肯露出來,又囑托道:“姑臧城雖安定,到底胡漢交雜。你此後不可擅自遠遊,隻在城中安心度日。晚出早歸,謹慎行事。此處多為儒生士子,一向安靜。且距離沈偃居處不遠,若有事,他自會照顧。你旁邊亦有一座閑院,我一并購入,剛好此前你在屯田營結識的阿丁如今已成某營百夫長,掌管斥候,硖石城一役立有軍功,我便令秦沖将此宅賞功于他,他自會護你周全。”

“阿兄……”郭霁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聲音已自岔了,嘴邊的話語再也說不下去,一時泣涕落淚。

“阿兕,人生于世,悲歡離合。你我相知,情誼深厚,此為人生大幸。此情既深且厚,不因世間涼薄而變,不因風雲際遇而變,不因山河遠闊而變。這豈非自古迄今,彌足珍貴?你我今夜當作歌盡歡,何須作歧路兒女之悲,無謂傷感!”

說罷,他便以箸擊酒爵盤盞作歌,歌聲慷慨,不見一絲悲哀。

郭霁感其聲情,激其意氣,不複戚戚之色,亦擊節相和。

燈光随風搖曳,爐火漸漸消散,二人卻飲酒傾談,渾忘了離别在即。

隻是夜氣漸濃,夜露漸深,夜風漸冷,寂靜的裡巷,時或傳來的歌聲人語,在别人聽來,分不清那到底是久别重逢的燈前笑語,還是離杯共對的别曲含凄。

千裡涼州的一爿小小院落裡,離堂杯盤,燈火未盡。郭霁起身重新添酒,卻見邵璟醉了,大笑道:

阿兕,他日重逢,盡觞三千,方不複你我今日,涼州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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