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崔嬰在拿到崔使君的香囊之後,第一個想法就是想要叫崔使君嘗嘗什麼叫做真正的羊肉湯——雖說這時的胡椒很是金貴了,但羊肉湯才是胡椒宿命的歸宿。
崔嬰跑出屋子,就見青葵正等在外頭,看見崔嬰的身影,她臉上馬上綻放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歡喜地迎了上來:“小娘子出來啦!”
崔嬰囫囵地點了點頭,然後立馬拉住青葵的衣袖,說道:“好青葵,快帶我到舂米坊去!”
就這樣,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青葵就暈暈乎乎地帶着崔嬰到了舂米坊。
……
所謂的舂米就是将稻谷放入石臼裡用杵搗去皮殼,舂出來的殼是米糠,剩下的米粒就是吃的白米。在沒有工業機器的古代,舂米是一項非常辛苦的工作,基本上都是用來懲罰罪奴的。
其中最出名的典故就是漢高祖劉邦的寵妃戚夫人,在劉邦死後其被呂雉關入永巷舂米,還作過一首為自己和兒子招來殺身之禍的《舂米歌》,“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裡,當誰使告汝。”
最早的舂米的工具有點像搗藥罐,有一個棒槌、一個盛器,隻是後來随着時代的發展,逐漸有了石磨,這份工作才不算折磨人。
不過,崔嬰對舂米的過程并不感興趣,她更關心的是磨面。
畢竟,有了羊肉湯,怎能少了面食呢?
工坊的正中央,一個巨大的石磨尤為顯眼,兩位經驗豐富的老媪正不慌不忙地将帶殼的麥粒放入石磨,旁邊有人牽着騾子拉着轉盤。第一遍碎麥出來後,便由幾個年輕婢女細心挑揀麥殼,确保幹淨後再将麥粒倒回石磨中,如此反複數次,才算完成。
崔嬰上前看了兩眼,眉頭微蹙,仍舊有些不滿意。
人工磨制的面粉是無法完全去除麸皮的,最終得到的麥粉仍舊有些發黃,這樣做出的面食夾雜着各種小顆粒,口感自然不會太細膩。
隻是,崔嬰歎了口氣,眼下靠着工坊内原本的石磨,最多也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可即便崔嬰如此不滿意,這樣将麥子磨了一遍又一遍的做法,在旁觀衆人的眼裡卻也能稱得上一句“奢靡”了。
青葵也一邊在心裡感歎着冀州清河郡崔氏本家的精細,一邊闆着臉朝工坊内的家仆們吩咐道:“你們都給我口風把緊了,若是将今日的事傳了出去,仔細我禀報阿父,叫他扒了你們的皮!”
青葵的樣子在崔嬰看來有些故作成熟的可愛,但周遭的家仆們卻不這麼想,全都戰戰兢兢地連連應是,畢竟,燕翁可是會物理意義上“扒皮”的狠人。
崔嬰輕抿了一下嘴唇,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卻沒有多說什麼,隻又開口吩咐道:“再去取些菽來。”
古時常有五谷的說法,指的就是古人的五種主要糧食作物,不同時期的文獻中對“五谷”的具體代指有所差異,但最常見的幾種說法分别是出自《周禮·天官·疾醫》的“麻、黍、稷、麥、豆”,《禮記·月令篇》的“稻、黍、稷、麥、菽”,《管子·地員》的“黍、稷、菽、麥、稻”。
這裡的菽指的就是大豆。
就東漢時期這乏善可陳的烹饪技術而言,清河崔氏家大業大,豢養的庖廚手藝肯定已經能稱得上是當世一流了,然而崔嬰将今日這三餐吃遍,唯有一碗蛋羹稍得她心。
崔嬰:……
崔嬰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可以将傳說中從出生到死亡都有自己最好歸宿的大豆拿出來。
指揮着奴仆們按照她的指示将事先浸泡得飽滿圓潤的大豆倒入磨盤,加入适量的清水……随着石磨的轉動,乳白色的豆漿逐漸滴滴答答地流入下方的木桶,周圍的人群不禁發出低低的驚歎。
與之前磨麥時衆人隻來得及感慨崔嬰的奢靡行為不同,這會兒他們的注意力幾乎是完全被豆漿本身所吸引。
崔嬰見狀,微笑着招來工坊的管事,道:“今日時間倉促,這份兒豆漿隻是給你們做個示範。若要做得更好,豆子還需得提前浸泡三四個時辰,那樣口感才算是最佳。”
她繼續說道:“磨出的豆漿不僅可以直接煮熟飲用,還能制作成多種豆制品……”崔嬰毫無保留地将自己記憶中的各種豆制品制作方法傳授給管事,直到看到他雙眼放光,才滿意地停下。
最後,她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我之前提到的面食,記得也準備一份,明日朝食我要獻給阿父。”
管事連連點頭,表示記下了崔嬰的吩咐。
崔嬰也滿意地點了點頭,一邊在心中盤算着接下來的事情,一邊又将目光落在了工坊裡頭那匹正在拉磨的騾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