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些信息中,“侄女崔妃嫁給平原侯曹植”這幾個字如同活躍的貪吃蛇一般、逐漸蓋過了其他所有信息,在她腦子裡來回穿梭遊蕩。
崔嬰不由得一驚,回想起崔夫人曾提及崔使君和崔家叔父這一支隻長成了這兄弟二人,所以說,崔琰的侄女崔妃真的隻能是阿父的女兒了?那她不就是……
即便是在這樣嚴肅的時刻,崔嬰也忍不住讓自己的思緒飄飛了一下下:原來她的這位便宜阿父竟然還和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曹操是兒女親家呢?
咦?等等!
崔嬰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眉頭微蹙,思索起來。
她雖然自認對曆史算得上熟悉,但也不至于自負到覺得自己能随口說出某個曆史名人的精準生卒年月,不過通過一些重要的曆史節點,推測一下大概的年歲還是可以做到的。
對于曹植,崔嬰苦思冥想了許久才想出了兩個與他年紀有關的記憶片段:
一是建安十五年,曹操在邺城建造的銅雀台落成,讓自己的孩子們登台作賦,十幾歲的曹植一氣呵成,寫下了《登台賦》,初露鋒芒;
二是年僅三十的曹植在被封為鄄城王後,在回歸鄄城的途中,寫下了那篇被譽為中華文學史上最璀璨明珠的《洛神賦》,而《洛神賦》的開篇第一句便是“黃初三年,餘朝京師,還濟洛川”。
崔嬰掰了掰自己的手指——似乎無論是建安十五年十幾歲的曹植,還是黃初三年三十歲的曹植,怎麼算來,年紀都至少都比自己小了十來歲吧?
崔嬰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自己并不是曆史上那位倒黴催的、因衣裝過于華麗就被曹操認為違反了穿着樸素的禁令,回家後就立即被賜死的崔妃!
不過,按照年齡推算,如果沒有自己頂替崔小娘子的身份、崔夫人和崔小娘子在趕來朐縣的路上雙雙殒命,崔妃,應該是崔使君後來續弦的妻子為他生下的女兒吧?
隻是,這一次有了自己這個變數,崔使君縱使再次續弦也不一定會選擇原本曆史軌迹上的那一位新夫人、即使還是娶了那一位新夫人,也不一定再能生下原本那位倒黴的便宜妹妹崔妃了。
唉!
崔嬰頗為惋惜地為崔使君歎了一口氣——崔使君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失去了和曹操做兒女親家的機會!
……
崔嬰正沉浸在信件的内容和自己腦海的幻想時,面上的神色也來回變換、生動異常,而崔使君的目光也始終定格在她的臉上,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崔使君如今已是年近不惑,膝下子女衆多,即便不包括庶出,與崔夫人也共同育有二子一女,然而,在此之前,他從是未親自教養過任何子嗣的,哪怕是他最為看重的嫡長子。
這倒并非因為他不愛或是不在乎他們,而是因為不合乎禮教。
便是阿嬰……若非此行崔夫人在來朐縣的路上遭遇不測,如她身邊隻有自己一個長輩在,那麼即便阿嬰在朐縣長大,跟自己這個父親也隻會像以前一樣,早晚請安,形同陌路。
崔使君此前從未想過,親自教養子女竟是如此有趣的事情,還是說,隻有自己的阿嬰,是這樣一個有趣的小娘子呢?
崔使君目光柔和地凝視着崔嬰良久,才輕輕笑了一聲,伸出手捏了捏崔嬰雙頰處的軟肉,隻是這次的力道比往常輕了許多,問道:“小腦袋瓜裡又在想些什麼呢?”
“嗷嗚——”
崔嬰回過神來,捂住自己的臉,眨了眨眼,心想:我剛剛腦袋瓜子裡想得那些東西當然是不可能告訴你的啦!
于是在心裡頭盤算了下崔家叔父離家遊曆的時間,轉移話題道:“我隻是在想叔父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我看叔父在信中還特意問起了阿娘,怎麼,叔父和阿娘關系很親近嗎?”
“你阿娘?”崔使君聽到崔嬰提起崔夫人,目光微微一黯,輕歎了一口氣,才又繼續說道,“你祖父母都去世得早,我作為長兄早早便成了親,你阿娘嫁入崔家時,你叔父才六歲。”
“他自小頑皮,長嫂如母,你阿娘對他多有照顧,所以他向來對你阿娘十分尊敬,對你和你大兄也十分關愛,這兩年雖然遊曆在外,也時常書信關懷。”
說到這兒,崔使君的話音一頓:“你阿娘遇難的消息,我已差人送回了清河老家,隻是你叔父在外歸處不定,并沒有能夠送信的地方,想來還不知道此事……”
崔嬰聞言,知道崔使君又多愁善感了起來,在他愈發難掩悲傷的顫音影響下,頓時也有些戚戚,不由得低垂下了眉眼。
可能崔使君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态,調整了片刻,言語中不再帶有明顯的哀戚,而是摸了摸崔嬰頭頂的小發揪,緩緩說道:“你今日也來得正好。”
“阿父早命人堪輿風水,燕翁今早說巫觋傳話過來,說三日後就是你阿娘下葬的吉日,你這幾日,要多去看看你阿娘。”
崔嬰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