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尋聲向下望去,一小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從翻倒的貨運箱中鑽出,為首的年輕人類一身便裝,也沒攜帶武器,他卻讓U覺得有點眼熟。
U簡單檢索了一下記憶模塊,終于找到了有關記憶,那還是他們第一次在人類基地裡被喚醒的時候,人類伸出手掌,與他的一根手指相握。
那時他随口許諾會記住這個名字,讓其随着塞伯坦的曆史而長存不朽:
“山姆.維特維奇?”
“你還記得我。”山姆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這一小隊士兵所有人都灰頭土臉,眼白裡帶着血絲,槍口指向面前龐大的塞伯坦人,沐浴在對方藍色金屬披風如積雲般的陰影下,明顯加劇了他們的警惕與緊張。
U不得不重新蹲下身,努力減少塞伯坦人體積給人類帶來的壓迫感,山姆的身側孤零零的,他沒敢問對方的女朋友到哪裡去了,隻能幹巴巴道:“你,你們...還好嗎?”
這話放到他所有說過的屁話裡面,也無疑是最沒營養的一句。
山姆沒回答,他高擡着頭,瞳孔裡倒映出白色卡車的影子,U看着那裡面的自己,忽然就有種轉頭就逃的沖動,他可能已經猜到山姆接下來會問些什麼了。
“禦天敵背叛了汽車人,汽車人離開了地球,但飛船...”山姆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喉嚨下的哽咽,聲音也更加低沉,“飛船被霸天虎半途炸毀了,現在,你們的母星在我們的頭頂上,我們的芝加哥淪為了地獄。”
“聽着,我不想指責誰,也沒覺得你活着不是件好事,霸天虎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不攻擊我們,或許,可能,大概。”他一連用了三個詞,“也不重要,就隻是——這災難會結束嗎?”
不,别問,别再問出那句話,别再讓他感到徒...
“你會幫我們嗎?”
語言蒼白無力,個人的自我意識決定不了這個世界,隻能折磨自己。這是U很早之前就意識到的一種事實。
隻在乎你所在乎的,不可貪圖,這是他為了一直活着而秉承着理念。生存就是痛苦,他們在行走和呼吸間殺生...不該在意。
U努力扯出了一個笑容,半響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不是心理醫生,而是一群猝然遭受入侵的種族的幸存者,這個笑太不禮貌太突兀了,U連忙收回去,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抱歉,但我不能幫你們。”
說出這話也沒那麼難,是吧。
U的芯中顫栗,面甲上卻突然平靜了下來,他站起身,頭雕上月桂花狀的金色镂飾在頭頂金屬天體的反射下彌散着光澤,那麼神聖又道貌岸然。
“我不能幫你們。”他重複了一遍,“我得,我得走了,抱歉。”
他不能再看人類臉上會因為這一句話而露出的表情,那或許會成為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露出徹頭徹尾的畏縮之态來。
U變形成載具形态,白卡車逃也似的離開了原地,将那一小隊人馬越抛越遠。他疾駛出數十公裡,忽然咳嗽了兩聲,這才想起來置換氣體,風葉旋轉,U把胸中濁氣一點點吐出,卻還是覺得胸甲裡面悶的慌。
汽車人的飛船雖然被霸天虎擊毀,但是就威震天的态度和以往的經驗來看,恐怕沒有找到汽車人的殘骸。
這個念頭讓U稍稍好受了一點。就在這時,車載廣播裡面突然轟響的音頻讓原本趴在座椅上的貓驚跳起來,U的音頻接收器也是一炸,隻聽威震天在吼:
“你死哪裡去了!快來幫忙!”
“誰,怎麼了?”U被吓了一跳,“你和禦天敵交上手了嗎?他...”
“我現在管禦天敵去死。”霸天虎的首領冷笑了幾聲,然後笑聲一卡,似乎被誰悶頭來了一拳,半響才回複,“是擎天柱,汽車人回來了。”首領的語氣恨恨,“連塊漆都沒刮掉。”
“他為人類與我為敵,幻想殺死我就能換來兩個種族間的和平共處,等一會兒,他還要去殺禦天敵,不過倒很有可能放你一馬,怎麼樣,老家夥,某種程度上來說,你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吧,咳!”
“那你就放他過去!”
那邊的戰況聽起來很不好,傷痕累累的首領顯然不是同樣缺乏能源,但狀态還算好點的領袖的對手,U連打方向盤,一邊向着對方給出的位置趕去,一邊急道:“别和奧利安打了,你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還不清楚嗎?我知道你們誰都不會留手,但最可能的結果是他殺死你。”
那邊良久沒有回答,不知道霸天虎的通訊突然出現什麼問題了,U把油門踩到底,道路卻中途截斷,他不得不重新變回塞伯坦人形态,攀過障礙物,焦急的等待沙沙的電音過去,大概一分鐘左右,那邊才再度有了聲音。
“他不叫奧利安.派克斯了,啊,擎天柱,之前我一直想殺他,我想殺了禦天敵,想殺了你,老家夥...
“…約定要給你們離開地球的那艘巡邏艦上,我授意紅蜘蛛裝了炸彈。不過别誤會,之前那次墜毀事故的确是他一個人的主張...”
…
透過他兄弟的肩膀,霸天虎的首領看到了一角天空,塞伯坦低垂如天邊彎月,多美啊。
他忽然有了點作詩的雅興,但礙于沒有感天尊那麼大的心,隻得作罷。
他感覺到了領袖的劍從他的火種艙中抽離,他則反手一把抓住了領袖的胳膊,帶着他向下軟倒,這個姿勢像是擁抱,像嗎?自他們從同一個火種被一分為二起,就再也沒有這樣密不可分的時刻了...啊,把這當無聊的夢話吧,一味的懷念,懷念過去,不就重蹈了那個老可憐蟲的覆轍了嗎...
擎天柱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領袖毫不留情的抽劍起身,失去最後的支撐物,首領一點點向牆角滑坐。
他的視野逐漸黯淡,但是目之所及,卡車身上的火焰花紋卻灼灼的仿若燃燒,想來禦天敵的背叛,所帶來的人間煉獄讓他怒不可遏了。
“去吧,去殺死禦天敵洩憤吧。但你阻止不了這一切。”
威震天不知道擎天柱有沒有離開,還是不吝啬這幾秒,留在原地,靜靜地等着他的火種徹底熄滅,反正,這話他誰也不說給誰聽:
“反正…塞伯坦…你得救了。”
而這話,他才是說給那死老家夥的。
“…哈哈,老可憐蟲…”
“看來你…你又要成為活到最後的那個人…人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