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宗的人來得比解裁春想象中還要快,甚至有點快得過度,事若反常,必定有妖。
修士日行千裡,本是尋常。但她這頭剛指示手下洩出風聲,那頭就随即到來。無視排查搜羅,直達目的地,那就隻有一種情況——使用了傳送大陣。
傳送陣的啟用說難不難,說簡單,也沒那麼簡單。首先要找到陣修,而這陣修還要頗有修為,否則就得堆砌數量,以充質量。
這年頭陣修可不好找,比起有人相幫,特别好找隊友的醫修,和單打獨鬥,用一柄劍就能簡單入門的劍修而言,陣修前期投入大,且不一定有回報。
處于一種玄妙的,看機緣狀态。不僅要求修煉的人有錢,夠消耗,還要有閑,夠參悟。多數人都是死在路上,或耗空家底,還沒入門呢。
先不說問道宗的劍修如何跟陣修扯上了關系,又怎樣地氣勢洶洶傳送而來。
總之,他們一落地,解裁春、費清明遭了殃。不僅他們二人被包圍住,連同其他的捕快、鎮守,也一視同仁,直接拿下。并沒有因為他們是凡夫俗子而被輕易放過。
遭了無妄之災的捕快、鎮守們,一臉懵然地束手就擒。
并非他們不想反抗,而是潛藏在身體裡的本能,對生命的渴求告誡他們,斷不可輕舉妄動。
曲風鎮的人不知道該說不幸還是萬幸。他們這一生見的修真之人,永遠多過其他地方。且頭幾個遇見的都是不好殺戮的人。
要麼遇見的是慈悲為懷,懸壺濟世的醫修,要麼遇見的是拔不出劍,擅長用劍鞘打暈人的劍修,總之就沒一個手起刀落,血染三尺的兇狠人。
至于幾十年前曾經亮過相,給他們造成極大壓力的劍修許勤豐,那都是老掉牙的老黃曆了,不曉得翻了多少篇,兒女孫輩都有了,哪還記得那麼多年前的事。
這導緻曲風鎮對修真之人的印象,僅僅停留在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上。
至于怎麼個無所不能法,又不得其法。還沒有日夜相對的官府,對他們的震懾力度大。
這也就是馮鎮守得知百草堂一案,敢于和解裁春、費清明叫闆的底氣之一。剩餘的就是他公正廉明,為死者喊冤,肅正還清的骨氣在。
隻要有冤假錯案産生,不管受難者是平頭百姓還是仙娥宮婢,幕後真兇是皇親貴胄或者漫天神佛,都得親下身來,審一審,判一判。
可馮鎮守忘卻了一個潛在的問題——要講理,得建立在對方肯傾聽的前提。
問道宗的陣法在高空轉開,直射而下。
數十道白光急奔向下,解裁春大感不妙。在她的預想裡,問道宗的救兵是會來,但是要在她查清案件之後來,好協助曲風鎮鎮壓本處潛藏在暗處的活屍,但世事往往出乎人的意料。
她在相信自己和相信夥伴之間,要盡快做出決策,是吹響唢呐或拔出寄餘生,讓費清明頂上。她好站在一旁,接着謀算退路。
刀光劍影中,比起思路暢通更早來到的,是在她們一群人前後左右各自出現的陣法。這下真成了甕中捉鼈,前無去處,後無退路。
眼見白亮的陣法裡出現充填的光柱,解裁春一把拔出寄餘生,大喊:“費清明!擋住半盞茶時間!”
費清明臨危受命,一把接過寄餘生,抵擋住身前欲要砍下他們頭顱的沖擊。他将附有短時屏障的劍鞘,塞進她掌中,将她推離原來的位置。
而後,留在原處的衆人,頭頂、身後,四面八方的劍光已至。立時将在場人士穿了個底朝天。
占據了陣眼的費清明,受的傷最重,不僅扛住本該落在他和解裁春身上的沖擊,還順帶接住了其餘本應要了鎮守、衙役性命的劍技。
隻一招看清了敵我實力懸殊的馮鎮守,震驚地望着成了血人的費清明。
他鼻中酸澀,不由得老淚縱橫。方才明白這兩位是俠客對他們鎮子是多有禮讓,而非是出手就是殺意,要他們有命來、無命回。甚至不留餘地到讓他們連開口申辯的機會都不給。
這就是修仙大道,無情無義。
這怎會是修仙大道?
他攙扶着周圍吓軟了腿的差役們,半跪在地。無需多言語,多言語也可能隻會被先人們嫌棄聒噪,反增添累贅,魂斷草堂。
他此番下跪,不為自己,僅為這些勞苦的弟兄們,他們家中的妻兒親眷,求一條生路。
被穿成了窟窿篩子的費清明,一張口,滿嘴鮮血橫流。假若他不顧及其他人的生命,還留有還手的餘地,但心有挂礙,注定不能全身而退。萬箭穿心的滋味并不好受。
有那麼一瞬間,他仿佛回到年少時。村莊覆滅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