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緊緊抱着他的娘親,捂着他的臉,不讓他看清敵人的面貌。他能聽到娘親的哀求,懇求着一舉消滅村落的修士,饒他一條性命。“他還小,記不住事。請您寬宏大量,放他離去。”
不知是不是娘親的祈求生了效,那人果然沒有對他動手。再後面的事他就忘了。
他隻記得師祖牽着他的手,帶他上山。要他忘卻過往恩怨,一心一意,追求大道。
“師祖,何謂大道?”
“你心中所求,就是你的道。”
“何謂無情道?”
“無情者,至情至性。不入紅塵,焉能出世?唯有親償八苦,曆練百态,方能抽刀斷水,斬除情根。”
“情根本就在我心中,從何言斷?”少年費清明跪在即将閉關的師祖漫才客門前,“要是我不能清靜自守,六根清淨。反為情所困,執意複仇,師祖以為如何,可有負師門之命?”
師祖漫才客身高九尺,遠高于下跪匍地的他。人沒有及時應答,隻伸出手掌,摸着他的腦袋瓜,“是緣是劫,都是你的造化。旁人無從幹涉。不論蒼生的執棋者是誰,落子的那一位,終歸是你。你自己決定就好。”
“跑!”費清明吐出一口血沫,抵着萬仞刀劍,在清剿殺戮的劍陣裡,替受了無妄之災的衙門中人殺出一條生路。
馮鎮守聽命,立即一個攙扶着一人,接連跑出去,到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心知救援無能,留下來隻會是拖了他們的後腿,便趕緊去處理活屍之事。
這算什麼事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惹來了殺身大禍。
全程拔劍抵擋的費清明,這才放開全力,迎接師兄弟們的招呼。
好家夥,斬情峰、随水峰、落花峰三大峰聚齊了,約莫問道宗排行榜上前二十名全在這了,一個都沒落下。
之前好歹是一波接着一波,參差不齊的弟子出列大搜查。這會倒是圍得水洩不通,大有将他們二人徹底扼殺在此處的架勢。
“這太誇張了吧,五十個個中好手圍攻費清明一人,這都拿不下他?”遠程摘花飛葉,以作觀看的落花峰峰主,謝無邪歪着臉,“斬情峰峰主用什麼訓練的這孩子,好歹也給我透透底呀。”
執法堂葉長老嚴陣以待,“慎言,這可是害了你底下弟子的罪魁禍首之一。雖說受了外界妖女的蠱惑,但他心術不正,受人引誘,亦是不争的事實,怎可言詞輕佻。”
“那怎麼辦?雖然我的弟子出事了,我尤為痛心。但奈何我們流派世襲的修無情道,這痛心程度還遠不及吃錯了修煉的丹藥,難不成你要我重新改過?”落花峰峰主謝無邪一聲長歎。
那出事的弟子要是如随水峰的溫孤懷璧,斬情峰的費清明那樣出衆,她好歹會掉上幾顆鳄魚的眼淚,畢竟人才少有,能夠攬入問道宗落花峰的人才,更是罕見。而弟子多了去。
“我一開始就說了,不用這麼大的陣仗。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看你,把一對情投意合的小情侶,逼得狗急跳牆,殺了落花峰弟子,現在還要來說拿我的話柄,我可要鬧了哈。”
“謝無邪——”執法堂葉長老一聲喝令。
“好啦,好啦,收起裝腔作勢,你知道我不愛聽。”謝無邪擡起一片葉子,向通天鏡另一端的弟子下令,“溫孤懷璧。”
“弟子在。”
“兩名狂徒在此,為何不出手?”
“解裁春此人狡詐異常,狡兔三窟,必然有妖。弟子為斷絕她的退路,一擊即中,在靜待時機。”
“時機已至,現在執行。費清明受妖女蠱惑,本人惜才,留他一命,鎖琵琶骨帶回。至于剩下那一位,其罪當誅。判——斬立決!念及你們二人有私情,準你手起刀落,親斬情緣。”
“得令。”
一聲嘹亮的唢呐吹徹五方,當集聚在百草堂,将草廬掀了個底朝天的劍修們紛紛僵直在原地,大有搖搖欲墜的态勢時,解裁春沖出來,扶着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血肉的費清明,要先行隐匿。
說時遲,那時快,一柄寶劍直向她喉口而來,費清明抱着解裁春急躲避,聽從主人号令的棠溪龍泉,不偏不倚刺入費清明肋骨,直逼解裁春胸腔。而被費清明疾手快,單手抓住鋒利的刀身,拼着斷指的風險,刀口削進指骨亦不罷休,死命将長劍往外抽,讓它遠離自己要保護的人。
費清明沒有暈,是因為日久天長的相處,成了她的隊友,被她的武器接納。那溫孤懷璧不受控制,又是何緣由?
解裁春震驚地朝一直被她戲弄的随水峰大師兄望去,溫孤懷璧摘下耳中原屬于她師父的隔音珠,朝她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