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過了我的頭。”白慈溪抗議。
“啊,抱歉。”甘驅霖的魂魄往後退了一步,蹲下來,看着她們兩位。
看清楚甘驅霖的白慈溪,瞅瞅靈魂狀态的落花峰弟子,她前不久才看看到他的屍體,現在就看到一個魂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而更緊要的是她十根手指頭的血止不住,不斷地往對方的身體上續,以維持死魂的形态。
“我感覺身體發涼,頭暈目眩。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挨了我一擊,身體和靈魂暫時還沒重新匹配到位。而今軀體的血液用來傳喚和供應死者,你說的沒錯,的确離死不遠。不然我為什麼要咬你的手指,而不是咬我的手指。很損耗軀體的。”
解裁春道:“不過你算是幸運的了,一次就能成功,我果然是個天才。隻在理論上學習過的東西,實踐一回就成,不然還得多來幾回,你鐵定更加受不住。”
“那我謝謝你喽!”白慈溪翻了個白眼。
“不客氣。”
見兩位姑娘毫不避諱讨論他的死亡,死亡沒有超過七天,滿足了被召回條件的亡魂,查看自身狀态,果然不是血肉之軀。這種體驗着實新奇,但也僅限于新奇了。一般人都不想體驗一遍。除了個别癖好獨特的。
如果有别的法子可想,解裁春指定不想用喚魂這個步驟。
一來要獻祭一人血脈、魂力,後期恢複得看此人的平時是否鍛煉有數,大多數事後都難免比先前虛弱,是烙印在身上的毛病,一生都去不掉的。
二來被冤殺、迫害、淩虐緻死的人,死後靈魂受損,有不少會轉換為怨靈,無差别攻擊,心懷憎恨、厭惡,有的甚至會性情大變,平等地仇恨着每一個活着的人,渴望他們的生命。
喚魂不大範圍傳播,乃至于一度失傳,是由于召喚者後來身體不濟,不足以維持。抑或途中直接遭了反噬,被怨靈啃咬、反撲、奪舍,冤孽纏身。
遺憾這一時半會,解裁春想不出别的主意,能夠有效、高效地解決面前的疑難。隻能兵行險招,行這一步。
自招魂成功之後,她的手一直壓在陣法上,等待着下一步行動。若有差錯,及時彌補。好在招來的魂魄并不是她想象中恐怖、惡劣,反而和他們最後一次相見,别無二緻。
一想到他的慘狀,死前倍受虐待的模樣,解裁春心中不免唏噓。“甘驅霖,你有何冤屈、仇怨,盡管報上來。我——”她及時改口,不擔負他人的因果。“你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會替你報仇雪恨的。”
甘驅霖撓撓臉,“我沒有什麼冤屈呀。”
身體虛弱,處于離魂狀态的白慈溪道:“什麼,你沒有冤屈?你還記得她是誰嗎?”
“記得呀,暖姑娘。身世好可憐的,我記得她還有一個母親。哎,暖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你的母親呢?你已經報複了那群鄉村惡霸,湊了一頓親戚了嗎?”甘驅霖活動着手腕,“可惜我現在已經不能為你報仇雪恨了。”
“唉——你還撒謊!”白慈溪強烈譴責解裁春,她就知道這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别打岔。”解裁春察覺不對勁的地方,連忙追問。“你生前的記憶保留到什麼時候?和我、費清明分别之後你經曆了什麼?且一一道來。”
“和你們二位分别之後,我走走停停,遇到有人問路,我為其指路,相談甚歡。”努力回憶着往事的甘驅霖,說到這裡卡了殼,重複了一遍,“我們相約一起去……”
“去哪裡?”
魂魄反應如此激烈,想來是去的地點有問題,或者去的路上有問題。隻要從出發地點沿着目的地一路行走,在擴開範圍搜索,長此以往就算幕後之人有心毀屍滅迹,也能搜尋出一二點痕迹,案發現場就在那。
那個遇到的人也很可疑,要麼是幫兇,要麼是罪犯,除開這二者之外,僅是一個無辜的問路人概率實在太低。
“去——”甘驅霖言談中的卡頓愈發明顯,最後連成了聒噪的噪音,“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與生前别無二緻的魂體,開始浮現灰色的霧氣。那些灰霧接二連三,連點成線,吸附在他的靈魂之上,重現他生前受到的折磨。
他的四肢依次放血,手筋、腳筋全被挑斷,勾出來。接着從胸腔開膛,掏出五髒六腑清洗,往裡面注入什麼東西,灌得滿滿當當,又重新縫合起來。他的四肢被砍下來,剜出雙眼,削掉鼻子,拔去舌頭,割斷雙耳,一整個做成了人彘。再重新把它縫補回去,等到還剩下眼睛還沒安裝的時候,戛然而止。
估計就是這個時候梅自潔到了,在滿腔義憤之下,與幕後之人展開激烈交戰,不敵,攜帶着師弟的屍體落荒而逃。
什麼是一語成谶?這就是一語成谶。當初和甘驅霖初相遇,她曾思慮對方的性子不改,難免要摔個大跟頭。如今跟頭是摔了,但付出的代價太過慘重。他已經沒辦法再吸取教訓,有所成長了。
死亡就是死亡,終結了往後的所有可能性,要一切生長的脈絡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