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之畔外千裡，有座名為關鬼山的山，山腳有一處妖怪的集市，每三日一開，亂七八糟賣什麼的都有。

染畫幼時最喜歡的就是在集市上淘些人界的稀罕玩意，不過後來她親自去了一次人界，發現自己以前斥巨資買下的稀罕玩意不過是人界的尋常物件，就再也沒有買過了。

其實她發現自己被宰後還打算去找商家進行一些肢體上的交流，不過被和事佬木鬼按住了。

木鬼是一隻槐樹妖，算是染畫的半個母親。一千多年前，染畫還是一顆蛋的時候，她從天上直愣愣地掉下來，卡進了木鬼的樹杈裡。

木鬼是個心軟的妖怪，收留了她。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收留的是個混世魔王，後來每次替染畫收拾爛攤子的時候，都歎着氣悔不當初。

她養大了染畫，但也不讓染畫叫她母親，就隻讓她叫自己的名字。

上次長絨跟染畫說起了木鬼，染畫就記起自己好久沒見她了，所以昨日與她通訊，讓木鬼來碧水之畔看看她。

昨日，通訊水鏡之中：

粗壯的槐樹搖曳着依舊碧綠的樹葉，樹幹中傳來的聲音溫柔但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

“不。為什麼不是你來找我？”

“我有傷呀。”染畫湊近了水鏡，用那雙紅眸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可惜這招術她從小使到大，木鬼早就免疫了，“有傷更該出來走走了。”

“是怕處理妖族事物對吧？”她冷酷地拆穿了染畫，随後又柔和了聲音勸她：“臨近冬天，大家都老實了許多，事務不多。你是妖皇，總該出來看看的。”

“你要是想見我，明日來關鬼山找我。”

“好吧——”

染畫趴在桌子上，拖長嗓子應了。

水鏡關閉。

說回現在。

卯時，段銘霜洗漱完畢，一邊唾棄自己像個孩童一樣出個門還心情激動，一邊不停偷瞄榕樹的枝頭，染畫鳥窩的位置。

染畫懶散地打了個哈欠，對他的視線不為所動。

辰時，段銘霜開始修煉吐息。

染畫不為所動。

巳時，段銘霜吐息完畢，看了一眼樹杈，在附近撿了一根趁手的樹枝，開始練劍。

染畫不為所動。

午時，段銘霜練劍結束，看了眼樹杈後，不知從哪掏出來一把掃帚，開始打掃被自己劍風打落的殘枝落葉。

染畫把翅膀擱到窩外，不為所動。

未時，段銘霜無事可做，在腦袋裡跟系統下棋。但系統有超高精度計算機進入修仙界，段銘霜屢戰屢敗，體驗感為零。

又一次下棋輸了之後，他看了眼樹杈。

系統串掇他：【你去問問她什麼時候出發呗】

【我怕被她打死】，段銘霜嘴上拒絕，腳上蠢蠢欲動。

【你假裝練習輕功，反正她不知道你知道她原身在那裡，你就裝作碰巧】，系統給他出了個馊主意。

段銘霜誠實地執行了，但又過于誠實，第一次就跳到了染畫的鳥窩位置。

系統暗罵他怎麼越來越傻了，趕緊提醒他【你不該先去别的樹裝裝樣子嗎？】

【這棵最近，我跑去其他的樹上才是奇怪】，段銘霜嘴硬道。

系統：都說人談了戀愛就變傻，他還沒談怎麼也傻了…

郁郁蔥蔥的樹葉中，段銘霜蹲在樹枝上，低頭看向鳥窩裡。

很普通的窩，窩裡的烏鴉跟他以前見的也沒什麼差别，在用那雙紅豆般的眼睛瞪着他。

“抱歉。”段銘霜冷靜地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壞事。

擾人清夢容易挨打。

“啊！啊！”烏鴉大叫着飛起，用撲閃着的大翅膀給了段銘霜兩巴掌，把他扇到了地上。

掉下樹的段銘霜站直身體，轉過身，染畫出現在他的身後，陰恻恻地盯着他。

“我錯了。”

“你就這麼急？”染畫很不解，看了眼他的腹部，竟然真覺得比她昨天見的瘦了些。

“是有一點。”段銘霜點頭，他頭回來妖界，卻隻能在這同染畫大眼瞪小眼，多少有些無趣，急着出門也實屬正常。

他給自己找好了理由，理直氣壯地任由染畫看。

“早點走…也行。”染畫還不至于一直讓他餓着等自己，隻是晝伏夜出也是妖怪的習性之一，現在去還得等到晚上才能見到木鬼。

看在錢的份上，她嘀咕了兩聲，施法準備出發，又不放心地放下手，問他：“錢帶夠了嗎？”

段銘霜沉重點頭，他昨天晚上特地搜刮了自己的三個儲物袋，一個子都沒放過，全部裝在一起，就是為了防止付不起錢或者付錢慢了染畫惱羞成怒給他扔在大街上。

他覺得她幹的出這事。

不錯，染畫滿意一笑，再一次感歎自己的慧眼識人，留下了一個好仆人。

她手上施法，無數的暗紅妖氣将她和段銘霜籠罩，随着妖氣消散，兩人逐漸消失在了原地。

千裡之外，關鬼山。

兩個人忽然出現在山腳之下。段銘霜睜開眼，眼前景色從清亮澄澈的碧水湖變成了陰森詭異的黑色高山。

枝繁葉茂的樹木牢牢遮擋着日光，地面上的雜草霜凍不化，陰風陣陣，吹得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