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一刻,段銘霜被人從床上揪了起來。
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能感到身上的傷已經大好,嘴裡還殘餘着一絲清甜。
應該是染畫給他吃了什麼靈丹妙藥。
他擡眸望去,染畫站在大敞的窗前,神色淡然,肩膀和頭發上沾了細雪,身後是缥缈雲霧籠罩的山。
“你收拾一下,”她的聲音也帶了一絲冷氣,說,“跟我走。”
“嗯。”
段銘霜點頭,拿起床頭挂着的發帶将頭發綁起。他有随手把東西收到儲物袋裡的好習慣,放在外面的東西并不多。
“可以走了。”他不在意染畫帶他去哪,他們有約定在身,總歸是在她的身邊。
染畫睫毛顫動,上前握住他的手。
妖力席卷全身,段銘霜的視線越來越暗,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在不斷下沉,和染畫一同墜入一片黑灰的迷霧之中。
當視線再次清晰時,他忽然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白貓,被染畫抱在懷裡。
妖界已然寒冬,這不知名的地方竟然在下瓢潑大雨。
天地寂靜。
染畫輕輕撫摸着懷裡貓咪的毛發,站在高高的祭壇之上,她目光低垂,千層台階下,匍匐着無數人影,皆是身披輕甲的将士。
最前面,離她最近的男人頭發花白,身形佝偻,身着金袍,手持法器,有四位侍從為他撐傘。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暴雨中卻渾身上下一滴未濕的染畫,怔愣着說:“…以此祭壇,真會有神仙降世!”
神仙…染畫勾起嘴角。
“我奉上天之令,尋人皇,為天下太平…”染畫語帶笑意,在眼前人期盼的目光中接着說,“…教他長生不老之術。”
“因是我運氣好,一來就找到了。”
她伸出手,手背蒼白,指尖發青,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這話中的含義…那個人皇…是我!萬俟遠心中頓生狂喜。
一陣刺骨的寒冷從仙人的手所觸之處傳來,但轉瞬即逝,他轉頭看向自己的肩膀,那上面一縷灰白的發尾,已經重新漆黑如墨。
他不可置信地擡手,先摸了摸那縷黑發,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真的光滑細膩了不少。
“鏡子!給我鏡子!”他發了狂一樣大叫,身後的侍從趕緊取出一面小巧的銅鏡給他。
萬俟遠奪過來,銅鏡有些花了,卻還是能看出來照在鏡子裡的臉上少了許多可怖的紋路。
持鏡的侍從小聲說:“您…的确變年輕了。”
“我變年輕了!…長生!長生!”他仰天大笑,轉身去找染畫,不甚滑倒後連站起來都忘了,瘋了一般跪伏在她的腳下,形容狼狽不堪。
他仰頭看着清冷絕塵的仙人,眼神滿是祈求,“求仙人教我長生之術。”
“陛下言重了,”染畫微微低頭,長發遮掩住她的眼睛,隻有段銘霜能看到她眼底的冷漠和惡意,“這是我該做的。”
——
從祭壇回來後,萬俟遠給了染畫一個國師之位,希望她能立馬教他長生之術;染畫卻聲稱學習長生之術前的準備頗多,不可速成,讓萬俟遠去找個什麼“三川彙聚之靈”。
萬俟遠馬不停蹄地派人去找,轉頭将一個皇家别院改做國師府,送給了染畫。
染畫對他說自己不能同他過多交談,恐洩露天機、惹來天罰,到了國師府就把萬俟遠趕走了。
這新國師府風景秀麗,她随便找了間屋子坐下。
“這裡是哪?人界?”段銘霜依舊保持着白貓的模樣,被染畫放在桌上揉圓搓扁。
“不是,”染畫享受般眯眼,“這裡是貘獸的夢。”
“我們為何要來這裡?”她的手不規矩地摸向了段銘霜的肚子,他趕緊翻了個身,将自己毛絨絨的肚子保護起來。
染畫轉手去摸他的背,語氣慵懶,“《上古傳說》有雲‘古有貘獸,無形無體,可食夢,亦可重現所食之夢’,這本書還是我在人界發現的。”
段銘霜不想讓她摸了,往外走了兩步貓步,又被她揪住尾巴拖回了懷裡,他不習慣這樣的親密接觸,羞澀燒紅了臉,幸好藏在毛裡,沒人能看見。
“喵!”
“别叫!”染畫輕拍了下他的頭,“我們正好掉在祭壇之上,幸好我手快把你變成了貓,才沒讓你壞事。”
她本以為進入貘獸的夢境後,他們會身處夢境的邊緣,所以事先也沒跟段銘霜解釋什麼,沒想到一進來就掉到了最關鍵的人物臉上
——萬俟遠,她知道他的名字,但不認識他的相貌,好在她還記得,在人界隻有皇帝才能穿龍袍。
“這裡是貘獸的夢境,也不對,應該是她重現的别人的夢境。這場夢真正的主人,是萬俟遠最小的女兒,萬俟代容。”
染畫低頭,白貓琉璃般的眸子緊盯着她,似乎想讓她快點講。
段銘霜:我其實是想讓你把我變回來。
“我在人界遊曆,聽人說北境黃沙之上,曾有一個名為蘭國的小國,位于沙漠綠洲,物産豐饒。後來蘭國遭周邊國家聯合攻打,城中百姓盡數逃亡,隻有最後一代皇帝萬俟代容獨守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