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段銘霜洗漱完畢,算了算時辰,覺得差不多了,就出了門。臨走前他特地看了眼染畫的房屋,房門緊閉,沒有聲響,她好似還沒醒。
春日裡的初陽和煦,他走得早,不急着趕路,還能偶爾欣賞周圍的景色。近百年來他為了提高修為,常年在山洞閉關,閉關時不知歲月,春夏秋冬都沒了分别。
等到了湖心亭,竟然發現他以為還沒醒的染畫已經早早到了,趴在中心的石桌上瞌着眼假寐。代容端坐在她的左側,拿着一隻毛筆,嘴裡嘀咕一句,在紙上記錄一句。
貘獸今日沒有了染畫的妖力加持,又變回了小麻雀,守在代容的旁邊看她寫字。
看見段銘霜來了,代容擡起頭,恭敬地叫了一聲“老師”。
染畫似乎被這一聲叫醒了,睜開眼,眼底卻一片清明,她瞄了一眼段銘霜,指了指身側空餘的另一個位置。
那位置與代容相對,也方便教學,段銘霜順勢坐下,側過頭低聲問她:“你怎麼也來了?”
“湊個熱鬧。”染畫随口一說。
這理由倒是符合她的性子,隻是段銘霜她來夢境時走得急,進來了反而又回複到了完事随意的狀态,天天不是逗他就是逗孩子,令他有些奇怪。
染畫似乎總能看出他心中所想,笑了一下,用手指在桌上寫到“外面一天,夢中千日”。
夢境與外面的世間并不對等,所以染畫進了夢境反而萬事不急,夢境的打破需要時間,太急切了反而會讓貘獸意識到不對。
段銘霜了解地點點頭,轉頭遞給代容一張紙,同她說:“這是我昨日回去寫的祈福語,現下我依照它教你識字,你仔細記下,在春朝節前把祈福語背熟。”
代容點頭,聚精會神地聽着。
兩人便一句一句地學習。
染畫聽了一會兒,覺得比她所想的無聊多了,遂把貘獸提起來往外走。
段銘霜不為所動,代容卻緊張地看過去,貘獸向她搖搖頭,她咬了下嘴唇,将注意力收回到書本上。
那頭,染畫将貘獸再次變為人,拉着她的手出了國師府。
兩人行走于山間小道之中,日光透過樹葉落下來,在地上落下一塊塊光斑,吸引了貘獸的注意。
不知是不是巧合,染畫的每一步都正好踩在一塊光斑上。
“蘭國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
染畫問道,打了個哈欠,拐着彎踩在光亮的草地上,裙擺上的銀線晃晃,猶如水波蕩漾遊動。
不是巧合,就是她故意的,貘獸得出了結論,暗自嘲笑染畫行為幼稚,回道:“我就知道一個,萬芳坊。我沒去過,但聽别人說它是蘭國最好玩的地方。”
“那就去萬芳坊。”
染畫颔首,抓緊她的手,輕飄飄地飛起來,速度極快地飛入了城裡。
她們都不知道萬芳坊的位置,但最熱鬧的地方總是很顯眼,從天上向下眺望,國都接近中心的地方,挂滿了燈籠的長街盡頭,精緻的高樓聳立,門口人流如織。
染畫目力極高,能遠遠地看到那高樓上的金字牌匾——萬芳坊。
一個閃身,她帶着貘獸隐入人群,還順帶改變了樣貌。
黑發黑眸的年輕女子,面容清秀,神色從容,穿着紫金色留仙裙,裙擺的牡丹花刺繡富貴華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富家小姐。
她的左手牽着一個約莫九、十歲的小姑娘,容貌精緻可愛,一直左顧右盼,對什麼都好奇不已。
一進門,映入眼簾的是奪目的鮮紅戲台,中心的伶人穿着盔甲,手持一杆銀槍,她将銀□□穿敵人的心髒,大喝一聲,叫的對面敵人身形顫栗。
“今有我萬俟蘭,便是萬馬千軍,也妄想度過春江一步!”
她的聲音铿锵有力,宛如利刃破開嘈雜的人聲,闖進染畫的耳中。
染畫起了些興趣,随便找了個無人的圓桌坐下,問過來的侍女要了一盤瓜子和一壺茶,貘獸坐在她旁邊,一直望着台上,眼睛亮晶晶的。
“這場戲叫《春江難渡》”
侍女似乎看出了她們是外鄉人,倒茶的時候還順便對台上的戲講解了兩句,“是開國皇帝的故事。”
“多謝。”染畫向她點頭緻謝,扔了一粒銀子給她,反正萬俟遠給她的銀子多的花不完。
侍女淺笑着接過,俯身行禮後離開,沒有過多打擾。
戲很有趣,可惜在這尋歡作樂的地方總是不讨喜歡,于是這一出戲結束後,台上就換成了歌舞。
歌舞也不錯,隻是染畫沒啥高雅的品味,看多了就開始腦子放空,神遊天外,轉頭一看,貘獸也跟她一樣。
“走吧,”她拉起貘獸的手,向樓上走去,剛才聽旁邊的人說,樓上似乎有皮影戲,染畫對此早有耳聞,今日正好去見識一下。
“這所謂蘭國最好玩的地方,實則也一般。”她對貘獸說到。
貘獸擡起頭看她:“難道妖界就有好玩的了?”
“那倒也是,”染畫歪頭思索,笑了,“妖界比人界還無趣些。”
“妖界是什麼樣子?”貘獸好奇問到,“我還沒去過妖界呢。”
“山川流水,同人界沒什麼分别,就是各處都是妖罷了。”染畫帶着她避過一群下樓的人,接着說,“你把遇見的人都換成妖,那就是妖界了。”
“那沒意思。”貘獸一下子沒了興緻,又将注意力轉移到即将看的皮影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