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特别是無權無勢的凡人，對法術的了解大多都知之甚少，面對自己的快速痊愈，想不到法術，把她認為醫術高超的醫師不奇怪。

但染畫算了算時間，看着正上中天的日頭，并不是很樂意幫這個忙。

若是現在趕回去，還能趕上段銘霜做的中飯。

她今日出來本就是為了玩的，眼下卻玩沒玩好，還給自己找了一堆事。

不過也怪不了旁人，要怪也隻能怪自己明明有法術卻懶得用，尋不到路走錯了屋子，欠了人家一個人情。

染畫将垂落的鬓發撩至耳後，擡眸，眼前是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明玉；低頭，貘獸正在招手示意要跟她說話，眼中滿是期盼。

也不知道她一個小妖怪，哪來那麼多善心，染畫猜她估計又要說什麼“你隻要救人，我可以答應你任意一個要求”。

但她隻需要一個美夢就夠了。

染畫拍了下貘獸的腦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需要，又松開明玉的胳膊，對她說：“那你帶路。”

明玉眼含淚光，激動地點頭，轉身帶着她們拐進了一條小巷。

随後又是一條小巷。

随後又是一條小巷。

……

在穿過了十幾條巷子後，三人終于來到了明玉的家。房子位于皇城的邊緣，表面破敗不堪，處處都是修補過的痕迹，屋頂的瓦片顔色不一，紅黑灰混雜在一起，牆角還有些許雜草。

染畫仔細看過去，才發現那不是雜草，而是月季花，隻是長勢不好，初春也沒有花苞，光秃秃的。

明玉對自家的狀況很坦然，見染畫和貘獸四處打量，臉上也沒有窘迫，說了一句“寒舍是有些簡陋”後，推開門招呼她們進來。

“還好。”染畫随口說道，跨過門檻進了屋。

她是真覺得還好，畢竟這房子比起妖族住的山洞或鳥巢好太多。

明玉微微一笑，沒放在心上。她帶着染畫來到床前，看到床上的人時，眼中立刻盈滿了悲傷。

她輕輕走上前，握住床上人垂落的手，說：“我回來了，還帶了大夫。”

“咳咳……”床上的人艱難地睜開眼，看了一眼明玉，勉強扯出一抹笑，沒說話。

他已經虛弱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明玉眼睛一酸，淚落了下來，滴落在被子上，暈開一片深色。

她起身面向染畫。

染畫已有了經驗，心有所感，一把拖住她的胳膊，直接拉到自己身後，沒讓她有再下跪的時機。

“我來看看他。”

染畫直截了當地上前，明玉也不敢打擾她，安靜下來，看着她的動作。

可染畫一個假醫師怎麼會治病，她裝學着自己見過的人類醫師，模作樣地握着病人的手腕把脈，又看了看他的臉色，神色嚴肅地轉過身。

自從月君病後，明玉已找過不下十位醫師，她對月君的病早有預料，隻是一直不願放棄罷了。

如今看着染畫的神色，她心中絞痛，眼眶泛紅，盛滿了淚水，隻待落下的那一刻。

“能治，”染畫說，“你先出去吧，治病是個精細活，無事莫要打擾我。”

明玉滿臉不可置信，她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語氣驚喜萬分。

“好，好，我先出去，你有什麼需要的嗎？”

“不用，”染畫瞥了一眼她的身後，“你把她也帶出去。”

貘獸不樂意，她還想跟着染畫學習一下，得到自己治病越治越重的原因。

“我是藥童，為何要出去？”

“秘法，不外傳。”

染畫不耐煩地說道，“趕緊把她帶出去。”

明玉現在滿眼都是月君的病，她愧疚地對貘獸笑笑，抱起她去了院子。

周圍清淨了，染畫長舒一口氣。

不外傳的秘法當然是騙人的，她就是嫌貘獸煩而已。

似乎是病發作了，床上的人開始痛苦地呻吟，染畫看着他，将手心懸空于他的額頭頂部，暗紅色的靈力從手心溢出，不過片刻，他的臉色已然好了許多。

讓病竈纏身的病人不到一個時辰就恢複如初有些太荒謬了，但染畫不想再多費時間，看着逐漸蘇醒的病人，與他四目相對，冷漠地說道：

“我欠明玉一個人情，如今已是兩清。讓你痊愈是違背天和，你和明玉對此事必須守口如瓶，之後七日都不可見人，聽懂了嗎？”

“懂了。”月君緩緩點頭，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活下來，與明玉相伴餘生，眼眶濕潤，要從床上起來謝染畫，被她攔住。

月君發現這位仙人似乎不喜歡别人謝她。

“你先躺着吧，我叫明玉進來。”染畫淡淡看了他一眼，出了門。

院子中，明玉不知正在和貘獸說着什麼，她說得漫不經心，目光總是瞥向屋内，貘獸卻專心緻志地聽着，神色甚至有些嚴肅。

見染畫出來，明玉唰得站起身，要向屋内跑去，又意識到現在時間過去不兩刻，遂在門口時停下腳步，問道：“神醫……月君他……是需要什麼嗎？”

“他已經大好。”染畫對她點點頭，神色冷淡，“你進去吧。”

明玉喜極而泣，奔向了屋内，旋即，屋内傳來了一陣哭聲。

染畫靜立了片刻，走到貘獸身邊，抱起了她。

貘獸驚訝無比，不适應地推搡着她。

“要回去了？”她問，“你拉着我的手就行，摟摟抱抱……不成體統。”

染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竟然真的依言将她放了下來，牽住了她的手。

她的體溫向來很冷，今日似乎更甚，觸碰間冰冷透骨。

貘獸毫無所覺，隻是奇怪她現在堪稱溫柔的态度，“你吃錯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