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郎們粗手笨腳怠慢了法師,幸好龜茲王女善解人意,願意親自服侍。”
呂纂說着哈哈大笑,衆人有的喝酒,有的說着下流話。身材豐腴的美人正是白純的女兒龜茲公主阿竭耶,也是鸠摩羅什的表妹。自從王城淪陷,國王不知所蹤,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再無尊嚴。
半倒在地的僧人強撐着身體,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然後就被人輕輕扶起,耳邊有溫柔的聲音低低傳來,“國師,我是阿竭耶。”
鸠摩羅什聽不清楚,眼前模糊的人影在說什麼,但沒有感到惡意。龜茲王女阿竭耶扶起酒醉的鸠摩羅什,她與鸠摩羅什雖然名義上是表兄妹,但是鸠摩羅什自幼随母研習佛法,四處遊曆,彼此都沒說上過幾句話。在這樣的時候,阿竭耶被推出來羞辱國師,實乃身不由己。
她對上呂纂陰沉莫測的目光,立刻垂目,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一宿未睡,這是她唯一能拯救龜茲王室的辦法,隻聽呂纂道:“去吧,好好照顧國師。”
他的聲音加重了“照顧”二字。
王女阿竭耶掩藏眼中的羞憤,亡國之殇王室皆淪為階下囚,為了囚牢裡哭泣的母後和一衆落魄王室,她隻能扶着腳步虛浮的鸠摩羅什緩緩向偏殿走去,那邊是早已為他們準備好的婚房,沒錯,她将以更為羞辱的方式,将自己與國師一起拖下深淵。
看相偕離去的男女,呂光期待好戲上演。
殿外有人來報,“大将軍,城外有人求見。”
王宮内殿曼紗猗靡,珠光寶氣,龜茲從來不缺财富,眼前一切在阿竭耶看來很是刺眼。紅色的紗帳下躺倒一個男人,這裡曾是父王妃嫔的寝殿,記得那位美人甚愛制香,人去樓空後濃烈的香味仍繞梁不散,沒想到如今竟成了她的婚房。
沒有任何儀式,身邊是她從未敢想的新郎——鸠摩羅什。曾經頂禮膜拜的國師,曾經高高在上的高僧,此時正躺在床上痛苦低吟。身為王女,她必須在隐秘的窺視下,度過羞辱的新婚之夜。早有人在酒裡動了手腳,凡人之軀的鸠摩羅什,不得不抵抗與生而為人的本能,等待聖人的毀滅,這就是外面的人最想要的。
室内點燃了許多燭光,仿佛故意要照亮這裡的龌龊,阿竭耶揭下面紗,好像還是龜茲最高貴的王女,坐在鸠摩羅什身側,看着從小就不願意同她們玩耍的表兄,無力掙紮,今夜她将親手推他入深淵。
阿竭耶悄悄落淚,不忍再看。
半晌沒有動靜,外面終于傳來一聲咳嗽。
被驚動的阿竭耶忙擦幹淚水,她的父王還在流亡,子民還在被欺淩,她沒有選擇。
半跪在床側,阿竭耶湊近男人耳畔,輕喚:“鸠摩羅什……”
像是聽到了有人喊他的名字,鸠摩羅什半睜開雙眼,好一會兒才動了動嘴唇,像在念誦什麼。見他神志不清,阿竭耶長歎一口氣,也許這樣最好,就當作一場夢。
她緩緩放下幔帳,帳中女子隐隐約約的身影看不真切,燭光搖曳,光影斑駁。仿佛間,黑夜裡有若有若無的低沉吟唱飄出,一段龜茲人都熟悉的法偈: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
漫漫長夜無盡黑暗,還有一個聲音回蕩:
一念嗔心起,八萬障門開。
梵音海潮音,勝彼世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