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公主急急問:“他在哪?”
方才趾高氣揚的阿依夏木頃刻換了笑顔,她每年都在等待七月采玉祭的到來,因為隻有這一天,那個騎着白駱駝的男人才會從東方而來。
宋繇沒有帶給公主想要的答案,“阿兄有事耽擱,不知道能不能趕上采玉祭,已交代在下奉上禮物,稍後我便讓人送去王宮。”
阿依夏木臉色陰沉了下來,皺起眉頭,“你送的我不要,什麼時候玄郎君來了,他親自送我才要。”
笑話,她在王宮最不缺少绫羅珠寶,也不是什麼人送的禮物都會接受,作為于阗國唯一的公主,她有傲慢的權利,甩開臂環上的絲帶,拎着裙擺賭氣離開。
與阿祇擦肩而過的時候,斜瞥了一眼,“你的耳飾,醜死了。”
“讓開!”阿祇也不惱,側身禮讓阿依夏木。
從湖畔這座中原樓閣起建之初,就盼望有一天能成為這裡的女主人,于阗國唯一的公主就求過父王,父王卻告訴她,大漠裡想把公主嫁給這位李家主的國家不計其數,沒聽說他接受過任何聯姻。阿依夏木不屑,别國公主怎能和她相提并論,不說于阗在西域大漠最富甲一方,身為于阗國唯一的公主,聰慧、美貌又多金,無數男子跪拜在她的裙下,玄郎君怎可能拒絕?
阿祇看着離去的驕傲背影,長籲一口氣,“……我現在對家主是越發敬佩了。”
兩人會意,相視而笑。
西域的民風開放,沒有中原儒家的重男輕女,老于阗王鐘情王後,隻生下阿依夏木一位公主,阿依夏木在王室很有權勢,将來很有可能會繼承王位。宋繇無奈搖了下頭,“走吧,進去看看。”
二人不再讨論這位公主,走進玄玉閣的大門。
玄玉閣與于阗王宮遙相呼應,地位可謂超然。門口一位長相端方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畢恭畢敬地朝他們行禮,這就是于阗玄玉閣掌櫃倪騰,據說玉石雕刻技藝十分了得,将玄玉閣在于阗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
“掌事,阿祇娘子裡面請。”倪騰雙手抱拳,行漢禮。阿祇則周到地對他回禮,“見過倪掌櫃。”
當衆人邁過門檻,看到滿屋琳琅擺設,阿祇忍不住對宋繇低聲贊道:“倪掌櫃不僅賬目嚴謹,技藝精湛,而且品味不俗。”在沒有先進雕刻設備的古代,很難想象這些匠人的手藝,将是傳承千年文化的傳奇。
“倪叔早年随李伯大漠行商,後來留在和田城的玄玉閣,二十年來兢兢業業,前年于阗大旱百姓饑荒,也多虧有倪叔支撐。”
阿祇素來敬重無名英雄,回頭對微駝的倪掌櫃,又鄭重行了個漢人禮節。
待他們走入後堂,這裡擺設雅緻,架子上除了經年賬冊,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玉石擺件,露出一半翠玉,玄玉閣從來不缺籽料,每年遇到特别鬼斧神雕的就會留下,天然去雕飾,别有一番趣味。
“掌事,娘子請坐。”
後堂擺着幾個上好木材雕刻的胡床,早有人奉上茶點,看來倪掌櫃早知道他們要來,宋繇介紹阿祇給倪掌櫃,“倪叔,阿祇是商隊新來的文書,今年的賬就由她和你對吧。”
“娘子,有問題盡管問。”
“倪掌櫃客氣,阿祇确實有幾個疑問想向您請教,如有贻笑大方之處,還請您多包涵。”
“好說。”
賬冊的明賬沒有絲毫問題,隻是數字變化太大,于是她開門見山,“和田城玄玉閣往年收益浮動不過一兩成,為什麼去年的收益卻比前年多了四成?”
倪騰看向宋繇,見他默默點頭後,如實作答。
“咱們的籽料産量,全看夏季的雪水洪流大小,前年幹旱,賽勒湖水位不及湖心高台立柱的一半,好在冬季雪多,去年喀什河水流充沛,待河水清澈,深山峻嶺流下的玉石遍布河灘。”
“那和田城的百姓豈不是都去撈玉了。”阿祇疑問。
“非也,于阗國視玉石為珍寶,每年采玉祭王公貴族親叩天神,采女下水,官采才正式開始,所謂官采為先,民采從管,取之有道,這才保證籽料的源源不絕。”
經他這一提醒阿祇恍然,“羌肩跣足列成行,踏水而知美玉藏,一棒鑼鳴朱一點,岸波分處繳公堂。”可見撈玉是何等嚴格。
宋繇端起茶盅,聞着茶香缭繞,“采玉祭不過是個儀式,于阗每年隻許采玉三個月。”
“那我們玄玉閣收的是官采?還是民采呢?”
如此嚴格的官采制度之下,河中的玉石财富,全為官府壟斷攫取,所謂民采隻能等官奴沉重的差役後,才能在有限的區間撿點殘羹冷炙。
倪騰略帶欣賞地看了眼新來的文書,返回的賬目核實詳盡,一介女子不僅聰慧,難得也心思通透,為人謙和。
“咱們做生意,當然不論官采或民采,隻要貨品經得起推敲,玄玉閣就給得起價格,童叟無欺。”
一旁的宋繇,用茶蓋輕輕拂開幾片碧螺春,悠哉品茶。資本的力量果然強大,上通王庭,下惠百姓,既然做的就是買賣,有賣就有買,阿祇佩服玄玉閣在其中的斡旋,賬目無誤,文書送還,她的話适可而止。接下來,三人開始閑聊起今年采玉祭的籌備。
一炷香後,有個夥計急匆匆跑來。
“掌事不好了,有個采女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