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宮傳出兩道王後旨意。
第一道:狯胡士兵目無于阗法度,當街殺人,犯事者立即斬首示衆,違反宵禁規定的狯胡人,一律鞭刑一百。第二道:三日後先王國葬,十位官采采女,殉葬。
這兩道旨意一出,在和田城乃至整個于阗引起一片嘩然。雖以王後之名,但明眼人都知道,王後早已被軟禁在後宮,公主托病不出,能頒布旨意的隻有狯胡人當靠山的諾伊都尉。諾伊與狯胡人的勾結,就差擺在明面上,他此時态度大變,不知在耍什麼花樣。往日最為熱鬧的諾魯孜節,客商雲集,人頭攢動,如今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到處是風雨欲來的壓抑。
星夜和諾伊坐在衆人之上,花白狂野的胡須讓諾伊不怒自威,灰蒙的眼睛冷漠地盯着私下讨論不休的貴族,嘴角有抹不易察覺的狠戾。
一個高鼻蓄須的老臣走出人群,瞪着他怒斥:“諾伊,你憑什麼坐在主位,為何不請出王後和公主?”有人附和,對着衆大臣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公主速速登基,為于阗的子民主持公道!”
衆人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很快又有人站出來複議,“阿裡木說得對,如今于阗有難,這些日子卻不得而見王後和公主共商大事,人心不古啊……”
諾伊幾乎看不清楚人的面容,但是他卻能分辨出阿裡木的聲音,當初就是他奉命抓了他唯一的兒子并殺害了他,諾伊聲音冰冷,“王後已下旨,封本都尉代輔朝政,若有不服,可先斬後奏。”
四周帶兵刃的護衛虎視眈眈,衆人迅速沒了聲音。
諾伊眼神動了動,嘶啞地說:“人帶上來吧。”
議事廳人群立刻讓出一條路,尋城兵押送了三個披頭散發的胡人,走入議事堂大廳。阿裡木不顧形象,沖到人群之前,就朝其中身上染血被五花大綁的胡人一腳,那人趔趄地跪到地上,像野獸一樣想撲回去、想撕咬,用異族語言咒罵,直到被官兵強壓在地,嘴裡塞了個髒布。
阿裡木大喊:“狯胡蠻子,該死。”
于阗男子以從軍為榮,但貴族子弟全憑家族意願,不幸的是昨日被害的于阗巡防守衛之一,正是阿裡木家族的子弟。低調了數年的諾伊餘威尚在,原本嘈雜的議事堂漸漸安靜下來,諾伊伸了根手指,微顫地指了某個方向。
一個持刀護衛上前,在衆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利落地拔刀,唰一下,一顆頭顱滾到大廳中央,居然是阿裡木。
周圍瞬間鴉雀無聲,死不瞑目的頭顱睜大着眼睛,似乎在吃驚突如其來的死亡。
“啊~”有膽小的侍女被吓破了魂,直接暈倒。
諾伊微微皺眉,灰色的眼睛染上冰冷。很快,他的親信拔刀,又抹了狯胡犯人的脖子。于阗貴族們吓得瑟瑟發抖,有守衛堵在門口,不允許他們出入,星夜的臉色極為難看,坐在諾伊身旁,一腳踢翻了胡凳。
“都尉這是何意?惹事的人都交給你們處理了,為何還要殺我千夫長?”
“此人昨夜也在現場,雖不曾親自動手,卻是那些殺人犯的頭目,狯胡王如果不約束好你的手下,那老夫不介意幫你管管。”
諾伊陰森森的目光瞧過來,與之對視的人無不心驚膽戰。
星夜明白,這是諾伊瘋魔的前奏,“諾伊,你這是要與本王過不去了?”
劍拔弩張的氣氛,讓衆人看不懂了,諾伊都尉與狯胡王不是一夥的狼狽為奸?今日怎突生嫌隙起來了?星夜目光如冰,殺意一抹而逝。
下馬威已經差不多了,諾伊并不想跟星夜現在撕破臉,強龍難壓地頭蛇,他隻想警告他如今的于阗還掌控在他的手裡,兩敗俱傷,狯胡人玩不起。諾伊冷冷坐在鑲嵌着寶石的主座上,灰敗的臉上露出陰冷的神情。
忽然,有人來報:“大秦征西軍特使求見。”
諾伊端出上位者的姿态,“什麼大秦特使?”
話畢,隻見門外漸漸走來一身白色華貴胡服,風姿翩然的貴郎君,正是衆人無不熟悉的玄玉閣閣主——李玄盛。
諾伊皺起眉頭,得知李玄盛入城,以王後之名将他幽困在王宮之中暗中監視,聽說他這次帶來的人馬不多,還帶來了夫人。
于阗暗中支持玄玉閣的人很多,但他手中有玄玉閣的人做人質,玄玉閣示好的可能性更大。他示意侍衛的無需阻攔,“玄玉閣是于阗的上賓,玄郎君别來無恙。”
李玄盛清風朗月般對諾伊優雅行禮,“都尉安好。”
當白衣胡服的玄郎君出現在議事廳,大多數人露出欣喜的神色,作為和田玉石最大的采購商,這位神秘的中原士族貴郎君多年來給于阗帶進來了豐厚的利益,與老國主交情甚笃。
諾伊不冷不熱地說:“此乃于阗朝堂議政之處,若為兩日後的國葬,玄玉閣怕是心急了些。”
默許喀龍放李玄盛入城,也是他請君入甕的試探。
玄盛端肅恭謹,“玄盛一來是以玄玉閣閣主的身份,吊唁國主,二來是以大秦特使之名,招降西域三十六國。”
一語既出,衆人嘩然。
諾伊身旁頭戴高帽的貴族,立刻指着李暠罵道:“狡詐的漢人,你們的兵馬圍困和田城,射來點着火油的箭,火燒拂雲殿,先王的死,都是呂光幹的。”
玄盛對此人有印象,是諾伊都尉的妻弟克拉汗。
“克拉汗慎言,玄郎君一向與老國主交好,玄玉閣在和田産業頗大,既有心招降,斷不會輕言宣戰。”人群中有人大聲道。
畢竟朝堂被諾伊把控,大秦的箭矢夜襲拂雲殿,有被人栽贓的嫌疑,李玄盛既然敢帶着家眷入城,顯然是帶着誠意來的,求合派樂見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