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命終人,
念念之間,
望諸骨肉眷屬,
無量菩提之心。
唯願世尊慈,
自今已後,
勿履是道,
永得安樂。
……”
伴随公主淺淺的吟唱,她的身影徘徊在帏幔之中,仔細淨手,行禮,焚香。公主的歌聲是梵文,又有鐘鼓之樂,哀聲入耳,竟無人覺得高台上悲怆的阿依夏木有什麼異樣。
大祭司在側,燃香跳着祝巫舞。
儀式進行得完美無缺。
宦官奉上潔白的帏布,公主在大祭司的祝悼聲中,為躺在棺木裡的于阗王淨身,纏繞三層紗布。送逝者的淨禮肅穆莊重,諾伊也隻能站在祭台下,冷眼旁觀。
公主的歌聲哀怆漸息,動作緩慢流暢。
“阿依夏木”退到祭台的棺木前,挺直腰背,雙手觸額後深深跪拜,王室禮儀一絲不差。
低吟一曲,往生極樂。王後的啜泣再難抑制,衆人的哭聲随之漸起,人們看着公主為老國主淨身裹屍,悲怆地頌經安魂,無不動容。無不感慨,昔日驕縱的公主,一夕之間仿佛成長得令人刮目相看。她身後的王後與義女,沉默的哀痛中有動容,祭台之上,隻有大祭司在側,默默地注視“阿依夏木”。
儀式最後,由大祭司主持。
六十四名身強力壯之人小心封梓棺,移棺下祭台,三十六名唱經僧人、八十一引幡人,世家貴族們組成了六百二十八人的儀仗,正是大喪儀仗。
虛弱的咳嗽聲起,王後哽咽喚祭台上的公主。
“阿依夏木,吾兒,你過來。”
帶着面紗的公主,來到王後的座位前,王後一手牽起她,一手拉着身旁頭戴幕笠的漢人女子。王後被她們攙扶着,起身說:“阿依夏木,薇兒,你們随母後再送你父王最後一程吧。”
兩位少女裝扮各異,左右攙扶王後,畫面和諧。
玄盛站在在她們的身後,之間再無旁人靠近,将母女三人送上寬大豪華的車攆,儀仗在大祭司的号令下,引魂開路,浩浩蕩蕩朝青石陵寝行去。
王後的鳳辇,帏幔随着颠簸搖曳出層層漣漪。
于阗依山環水,從昆侖山上流下的白玉河和墨玉河彙入塞勒湖,帶來了源源的生機,青石陵寝正坐落在白玉河入湖水之地,背靠連綿群山,清冽的微風吹進馬車,青石陵寝并不遙遠。
從帷幔的縫隙中,可一窺昆侖雪山。
風水論有述,龍者,山之行度,起伏轉折,變化多端,有似于龍,故以龍明之。大漠的千年底蘊,正是融入在這磅礴的山川河流裡。
一路哀戚,僧人的往生唱經聲,不絕于耳。
大喪,不講究嚎啕哭喪,以免逝者靈魂不安。
馬車裡隻傳來間斷的啜泣,隐隐散在風中。鳳駕後緊随的是一匹白駱駝,正是玄玉閣李暠,以及稷率領的三十六騎。
王後親臨,諾伊在大喪的場合氣氛詭谲。
送葬的隊伍綿延而緩慢,人們從一開始的悲傷,慢慢轉為疲憊。玄盛白衣飄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隻有幾縷不羁的發絲,偶爾随風飄動,他因特殊的身份,算半個王室成員,被允許率領三十六騎守護在王後的儀仗之側。無人能聽見,王後的鳳辇簌簌的更換衣服動靜,還有低低的私語。
一路颠簸,馬車裡的女子們整理儀容。
兩個年輕的美麗面孔,剛剛互換裝扮完畢。
王後虛弱感慨,看着眼前的兩個女子,“世事無常,衆生皆苦。”
清淺的聲音,帶着撫平傷口的溫柔,“人之老、病、死,于諸世間,是不可愛,是不光澤,是不可念,是不稱意。死亡,不過是另一場輪回的開始……”
王後感知她的孝心,“薇兒,你是我們的恩人,以後你與阿依夏木就是姊妹,也是彼此的親人。”
“阿依夏木,還不叫人……”
嬌憨的聲音悶悶地鼻子哼了一聲,隻用三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念在你為父王做了淨禮的份上。”她别扭地說出一句:“辛薇……阿恰。”
阿祇知道,阿恰是王室對秭妹的稱呼。
“承蒙王後公主深情厚誼,辛薇幸甚,愧不敢當。”
她拉住阿依夏木的手,阿依夏木知她為自己挨了一箭,保住了于阗王室,心中難得産生了愧疚,她别扭地任她拉手,王後很欣慰,阿祇直言道:“阿恰聽着不習慣,你我以名字相稱如何?”
阿依夏木在别院作了幾天辛夫人,對這個稱謂起了執念,語氣不善地對阿祇說:“那我就叫你阿祇,我不喜歡什麼辛夫人。”
“好,阿依夏木,還謝謝你善待努爾。”
自從李玄盛那晚将李代桃僵的計劃告訴自己,他們還聊了别院的動靜,“辛夫人”閉門不出,跟努爾不打不相識,鬥了幾場竟鬥出了氣勢,人也振作起來。
突然,阿依夏木無厘頭地問:“若讓你繼續當這個公主,甚至女王,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