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紮提看着眉毛格外出戲的兩個女子,尤其阿祇臉上充滿期待的樣子,得意洋洋地給身邊一個侍從了個眼色,那人趕緊取來撥片和琴,他歡快地和弦調試起來。
商旅的人們有人吹起口哨,有人鼓掌。夜晚的篝火逐漸活躍起來,衆人紛紛看向這邊,等待美妙的樂曲。阿紮提咬了幾口兔肉,然後扔給伴奏的侍從,他圍繞着火堆,邊唱邊跳了起來……
月亮像個馕
從紅松樹林裡爬上來
夜的空氣裡有酒的氣息
還有淡淡的馕的清香
餓的時候,想抱着月亮啃一口
把它咬成彎彎的嘴唇
就像那美麗的娘子
(見注釋)
在阿紮提的帶動下,來自莎車的舞娘起身應和着歡快的旋律,甩起長長的發辮,翩翩起舞,她靈巧的腰身和脖頸,輕盈擺動,眼神仿佛帶着魔力,将所瞟過的人兒心房都勾了去。
火光越熾烈,起舞的人兒越多。
阿祇興奮着看着人們載歌載舞,默默将這些歌謠記在心裡,經曆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後,總有些意外的驚喜,讓眼前的一切有了意義。他們這行人大多落魄,但是西域人豁達的心性,豐富的才華,讓動亂的土地多了很多傳奇。
與這片歡快熱鬧格格不入的是,有個角落有個蓬頭垢面的身影,瑟縮在人影之後。
阿祇觀察了一個裹着髒袍子下的人很久,那行商隊說他們是奴隸販子,這在大漠裡是合法的存在,戰亂的年代與貧苦就是奴隸販賣的溫床。
“那個黑影好像在盯着我們。”
米耶湊近阿祇,“阿秭不要管閑事,那個奴隸眼中藏着兇光。”
阿祇也發覺那個奴隸眼神裡的叛逆,袍子上的污漬有很多鐵鏽色,明明是幹涸了的血漬,蓬頭垢面下,奴隸的臉半腫着,與另外半邊的瘦骨嶙峋形成鮮明對比。
阿祇問:“你可看得出是男是女?”
“女的。”米耶肯定的回答。
阿祇吃驚了一下,她沒想到米耶這孩子慧眼如炬,不由得好奇,“你怎麼知道的?”
米耶直接回答:“有次小解的時候,遇到了。”
呃……大漠果然是民風淳樸的地方。
“我看她有點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哪裡見過。”
米耶直爽地說出擔憂,“阿秭,你有我就夠了,千萬别招惹麻煩。”
玄玉閣從不涉及人口販賣,但收留過很多逃跑的奴隸,即便玄玉閣有強大的背景,但依舊不拖欠上門追打的販子錢财,公平交易,買下奴隸的身契才不會留下隐患,這世道奴隸販子存在即合理,如同很多大漠黑市,是她現在還不能觸及的範疇。
阿祇收回目光,換了個話題:“我會燒兔子肉,今天要不要換個口味?”
米耶下意識點頭,“好啊。”
到底是年輕,很快被阿祇熟練的做菜手法給吸引了,隻見她架起小鐵鍋,将烤好的兔肉用匕首削進鍋中,待炒出油脂,她從行囊裡又翻出地瓜,削皮下鍋,等油脂與香糯的地瓜相融,漸漸煎出誘人的糊咖,再撒入米耶行囊裡取之不竭的胡椒和香葉料,很快香味四溢,阿紮提立刻跳了過來,湊近用力吸了吸氣。
“哇好香,小娘子,不,大爺,你做的是啥?”
他對阿祇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想不起來哪裡見過,當然他也并不在乎,人生苦短,不能辜負美食美酒和美人。阿祇看了這個口水都要流出來的王子一眼,想起當初他們困在王宮北苑,她給他們送王宮廚子做的簡單吃食,這些人還各種嫌棄,如今倒是不挑食了。
“幹鍋兔肉。”
米耶瞪着阿紮提,咬着牙說:“去去去,沒你的份。”
“喂,小娘子,别小氣咯。”阿紮提一臉壞笑。
米耶一愣,她和阿祇雖沒有故意隐藏身份,但明眼人都看破不說破,行走在外,不問他人因由際會,是不成文的大漠法則,哪有上來就說破的。
米耶拿起彎刀,抵着阿紮提的厚臉皮,“滾!”
阿紮提也學會了圓滑,忙誠懇地對米耶說:“好歹是熟人了,本王子不能整天喂喂地喊吧,不然你教我,怎麼稱呼?”
米耶看不慣他,哪怕這人是個王子?
“我叫阿祇,她叫小米。”
出行在外,多個朋友比多個敵人好,顯然阿紮提也沒有認出當初假裝小宮女的她。
阿紮提早沒了王子的派頭,幾日來沒少混吃混喝,唱歌,跳舞,隻要衆人喜歡的,他不介意讨好大家,來換取物質和保護。彼此達成了某種默契,阿紮提也是個人精,他看得出這兩個出手闊綽的女子,阿祇應該是主子,他不敢輕易靠近,不過這個小米,也有幾分意思。
“小米美麗大方,既有美食,哪能少得了美酒,等我去拿……”說着,也不端着王子的架子了,屁颠屁颠地跑了回去,翻出一壺酒,又屁颠着跑了回來。
“美酒來喽……”他開心地喊着。
其他人雖也有心過來,但都有點不齒阿紮提的行徑,好歹也曾是個王子,怎就為了一鍋兔肉丢了王室臉面,不過……那鍋肉,真的香!阿紮提邀請了自己與她們一道享受,自顧自夾出一塊兔肉,給她們各倒了一杯酒後,對着酒壇自飲了起來。
酒過三巡,歌舞更盛,衆人都放開了飲酒作樂,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憂與愁。
有人醉倒,有人酣睡,阿祇給身邊的米耶蓋上被子,将溫火上熱着的吃食裝出,在夜色中走到離火焰最遠的角落,放在蜷縮成一團的奴隸身後,然後默默離開。
沒多久,那團黑影朝食物和水,悄悄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