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中原無處不戰亂,敦煌作為陽關關内最大的貿易城池,神奇地在動亂之中保存生機。
呂光入關,幾場大戰之後敦煌被呂光攻陷,太守梁胤在建康兵敗而亡,呂光率大軍朝姑臧乘勝追擊。留守玉門關、瓜州、敦煌西北地界的守将是呂光的參軍段業,羌人等蠻族聯軍不講道義,不顧呂光的警告,也趁征西軍離開打起了富饒的敦煌城主意。
城牆聳立,仿佛一道隔絕兩世的屏障。
城外,流民加上戰俘已聚集數百殘弱,哀鴻遍野。人們留守于城門外,身後是虎視眈眈的羌人軍隊。城内,是井然有序的浮世安然,城牆上,守将持武器嚴正以待,無視城牆下絕望無助的百姓,拉滿弓弦。
這就是如今的大敦煌。
不少流民高喊:“求求你們,開城門吧!”
“滾開,大将軍有令,不得開城!”守備森嚴,無情拒絕流民的懇求。
城門雖然仍有往來西域的客商,但玄玉閣的商隊卻一夜間消失在了大漠。
自從三個月前呂光大軍來到敦煌,聽聞南下讨伐晉朝餘孽的秦軍大敗,呂光無心馳援,率領征西軍滞留涼州,到處征戰反抗他的大秦官員,反而對塞外羌人、匈奴放松警惕。于是,敦煌城外就出現了開始的那一幕:天際邊界跑來一騎駱駝,女人長發飛舞,淩亂飄零的鬥篷下還纏着個孩童,身邊跟着一隻狂奔的狗,被流民和羌人圍困。
流民圍過來,卻不敢阻止駱駝的腳步。
白月是上過戰場的兇猛坐騎,阿祇這才體會到了它的厲害。
有羌人士兵喊道:“快看,是女人,還抱着孩子。”
二腳羊首先是易子而食,其次是女人。最可怕的事,莫過于死前可能還要遭受淩辱,一想到此,阿祇有了破釜沉舟的孤勇,她袖中飛射出利刃,直中羌人咽喉,一手拔刀,泛出冷光。
不遠處,又有人喊:“首領,要抓嗎?”
羌人首領恥笑一聲,“這女人不錯,捉活的回去,多玩幾天。”
羌人搶奪女人的戲碼,可不罕見。以往敦煌通常會迎難民入城,遊牧民族趁此機會打秋風,敦煌的士兵為了減少難民傷亡,由于兵力有限,他們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将羌人趕走即可,如今敦煌已經易主,兵力大增,然而城牆上的守将卻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他張弓戒備,緊盯着曠野上那匹異常兇猛矯健的駱駝,女子淩亂的頭發迎風亂舞,身穿胡服,這裝扮,這坐騎,總讓守将覺得怪怪的,似曾相識。
微弱的聲音從女子懷中傳出:“阿姊。”
女子迎風飛馳,拉緊缰繩,持刀的手拍拍緊綁在胸前的孩子,袍子護着孩子的頭和臉,怕是颠簸讓孩子不舒服了,她心焦急,“嗯?你醒了?”
孩子睜開眼睛,那雙眸子依舊亮得驚人,幹涸的嘴唇蠕動着說:“阿姊,我想回家。”
阿祇安慰:“乖,就快回家了。”
自從她撿了個這個孩子,已經飛奔了一日,總算看到了敦煌城門。懷中的孩子忽然動了,雙手緊緊抱住阿祇的腰,将頭埋在她的胸口,哭着說:“阿姊,你又在騙我,阿耶死了,家,早沒了。”孩子好像記憶混亂了,沒說幾句就又昏睡過去。
阿祇不知孩子的來曆,萍水相逢,命在旦夕,這就是這個亂世的常态。
不遠處,羌人首領對身邊的手下下令:“别放箭,讓兄弟們活抓那女人。”
羌人弓箭手奸笑,興奮大喊:“是。”
幾匹快馬圍攻而去,阿祇的駱駝毛發色澤參差怪異,然而腳力一流。那些散兵追了好久才靠近她們,誰知剛伸出手,就被蒙面女子反手一道圓刀光影,削掉了手指,吓得其他人緩了進攻。有人想拿出弓箭,被領頭的騎兵喝住,“上頭有令,捉活的。”
衆人快馬變換隊形,強行将駱駝圍在一方天地。
眼看目的地近在咫尺,阿祇決絕地看向緊閉的敦煌城門,孤注一擲。她用袖箭對付了正前方的羌人,圓月彎刀削鐵如泥,她不再留手,揮刃朝他們的脖子抹去,慘叫聲四起,她想起了屠狼之夜,沒想到以命相搏的時刻,這麼快又擺在面前。
危急時刻,遠處有無數飛箭襲來。
羌人被撂倒幾個,流民四散,人們被吓得四竄往壕溝裡跳,阿祇緊緊拉住缰繩,驚喜地回頭張望,然而并不是為她屠狼的玄羽衣,黑色的飛箭無差别地射向每一條生命,箭法精準,幾乎擦着她的身體,屠殺在場所有人。阿祇知曉,來的是黑鐵騎。
一支箭插入流民的身上,箭矢通體黑色,箭頭是四棱形,正是要善愛和沙迦牟韋命的箭。
“撞門啊!”城門外慘叫聲,呼喊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