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自在菩薩,度一切苦厄。”
鸠摩羅什雙手合十,心有不忍,
沉默的無谶禅師也道:“我曾讀過鸠摩羅什大師所譯《金剛經》,裡面有句偈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可對否?”
鸠摩羅什對無谶行了佛禮,平靜的聲音似佛音、如甘泉,令人靜心,“一切有為法,乃因緣際會無常之法,觀,要觀苦,觀無常,觀自我,貧僧觀之無故屠戮便是苦,如是觀非無視,望段太守慈悲為懷,行得道之法,阿彌陀佛……”
阿祇心中感慨,克裡雅是個聰明人,卻聰明反被聰明誤。鸠摩羅什可不是權勢的吉祥物,他一生緻力于傳譯佛法經文,文質兼備,深厚學養其實半路出家的外來和尚所能比。
克裡雅,他還是太心急了。
弓槊之戰迫在眉睫,有人期待,就會有人擔憂,坐在高台上末席的玄盛起身,朝段業拱手道:“弓槊之流,在校場的兵将手中乃殺人利器,酒坊今日為段大人送行者皆是上賓,二位公主比試事小,傷人便是不妙。”
“傷人?”沮渠蒙遜陰陽怪氣地怼玄盛說:“本少主倒覺得不過幾支粗箭罷了,長槊無眼但不是誰都能用的,諸位若沒本事護住自己的,不妨躲去内廷。”
内廷是女眷之處,他這是羞辱誰呢?
沮渠蒙遜斜眼瞥向李玄盛,旋即拍了拍手,匈奴人押上來好些個西域奴隸,組成人牆在段太守面前跪下成一堵人牆肉盾,“效谷令,這下可放心了?”
阿祇看到這冷血冷情的沮渠蒙遜,心中竟覺得一絲悲涼。他的心曾對她暖過,但沮渠蒙遜有他的道,誰也改變不了,包括阿祇在内,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注定了悲哀和遺憾。人盾們被強迫着擡起頭,阿祇瞳孔一縮,發現他們當中有張的熟悉面孔,那是米耶。女孩單薄的身子跪在地上,同一些男女老少的奴隸護在貴人們身前,手臂上的傷痕刺痛了她的眼睛。
沮渠男成催促說:“快點開始吧,别掃了段太守的興。”
最後一場的比試是舍藍藍,沮渠男成身邊的紅人。
沮渠男成根本不在乎舍藍藍的死活,這個女人夠心狠,在出這個主意的時候就自薦了自己,她說無論成敗都會為沮渠男成鞠躬盡瘁,認他為主。
舍藍藍的眼神冰冷中有一絲瘋狂,拉起弓對準阿母卡丹道:“我準備好了。”
阿母卡丹手哆嗦着拖動長槊,想要避閃卻舉不起武器,突然人盾中跑出一個老婦擋在她身前,用鄯善的語言懇求道:“我是鄯善國的大妃,我願替公主比試。”
“哪裡來的瘋子!”
呂纂怒道:“想死?本将軍可以成全你。”
眼看他的耐心耗盡,舉起杯盞運上力道朝老婦的面門飛去,砰的一聲,被另外飛來的物件空中擊碎,落下滿地殘渣。玄盛手中的茶杯飛出去攔下了呂纂的杯盞,“上将軍息怒,今日是吉日。”
鄯善大妃被人架走,呂纂見是玄盛氣焰不禁減退幾分,他們曾從龜茲一路南下大漠,玄羽衣為征西軍出生入死,作為軍師也好、同袍也罷,呂纂與玄盛之間是有些交情的。衆人不明所以,隻覺得玄郎君深不可測,連上将軍都給了面子。然而,這場弓槊比試是兩個西域公主之間,生死對峙并無必要,段業不知哪裡又變出一把羽扇,悠哉悠哉地扇着,看得津津有味。
“哈哈哈,上将軍吃醉了酒,玄盛莫怪。”
酒坊裡,剛才的騷亂讓人群都躲到了内廷和廊柱後,阿祇趁亂也趕忙隐身,躲進李二娘所說的味道濃郁的脂粉堆裡,又冒出來的環肥燕瘦擠到她所在的角落,差點沒把她給擠出門外,裡面可是要動真格的了,武器在兩個女子手裡,貴人們有人盾,可她們沒有哇。
段業端酒面色愉悅,他與無谶換了眼神,無谶對他身邊的沙門小和尚慧嵩示意,弓槊坊的鼓手被蒙上雙眼,慧嵩說:“以鼓聲為令,比試開始。”
咚咚咚,鼓聲震得人心跳加速。
星夜給自己滿上一杯,“上些好酒。”
話音一落,舍藍藍的第一支箭已經射出。
這一箭,阿母卡丹早就做好了準備,勉強拉着長槊的手柄擋在身前,人往地上一趴,箭頭就擦着她的頭頂飛過,紮在她身後的一張桌子下。人聲驚呼,幸好阿母卡丹身形靈活,舉不動槊便當盾使,沒了氣力幹脆放棄,匆忙四下尋找趁手的工具,規則沒說她不可以就地取材。
有人喊:“诶?那是我的憑幾。”
憑幾是古時人們憑倚的一種家具,大家胡坐在席子上時間久了會麻木酸累,憑幾便成了貴人們必備的神器,被阿母卡丹抽了一個當武器。
原本的鄯善公主,同其他公主一樣能歌善舞,這種要命的比試,根本招架不了幾個回合。
舍藍藍伸向箭筒,迅速搭上另一支箭對阿母卡丹射去,這一次距離太近,舍藍藍手法娴熟地射中了對方的後背,阿母卡丹人朝前撲去。
四周傳來吸氣聲,恐怕這場比試很快就會分出勝負。
可是他們高興的太早了,阿母卡丹支撐着起來,轉身超舍藍藍撲去,被舍藍藍閃身躲過,“怎麼?你以為你還能躲過我的第三支箭嗎?”
阿母卡丹吐出一口血,“舍藍藍,我認輸。”
舍藍藍占據上風,當然要趁勝追擊,“鼓聲未停,比試沒有結束。”
說着,舍藍藍第三箭毫不手軟地對着阿母卡丹射出。
啊……有人驚呼。
這支箭對準阿母卡丹,她睜大眼睛後退,可身後的方向是人盾,退着被絆倒跌在地上,箭頭擦着她的頭皮往後飛,在距離一個奴隸面前時,被人握住。
沒人看清玄郎君的輕功,他卻站在人盾前。
舍藍藍深深地望着玄盛,有不可置信的喜悅,很快被掩飾起來,玄盛冷冷地說:“夠了。”
這時,鼓聲停了下來。
沮渠男成諷刺道:“這算誰赢了?玄郎君?”
段業面前有人盾保護,玄盛手持流箭之姿仍讓他心有感動,玄盛手中一轉,箭矢托在手心,“方才情急,玄盛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