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清曠,斯人如皎月,逆着光走來她的夫君,身後還跟着宋繇。玄盛漫不經心地朝他們走來,伸手,阿祇眼睛一彎,乖乖地牽起夫君的手,甜美的笑容令人晃眼,李瑾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磕磕巴巴道:“兄長,家,家主……”他換了個稱呼,從小到大他都有些怕族中的長兄,下任家主。然而,李瑾還是勇敢地說出了心中的話,“君,君子不奪人所好。”
回答他的不是“君子”,卻是他身邊的“所好”。
剛才在靖恭堂大庭廣衆之下他們離得遠,說不上話,這會兒見他來了,阿祇笑眯眯地拉着玄盛心情大好,簇擁風雅地吟詩道:“美人兮,翠眉蟬鬓怕别離,吾非君子,不為暮雨兮為朝雲。”又被夫人調戲的玄盛,陰沉的臉色有所好轉,故意靠近她耳邊,“山中桃花始盛開,夫人,朝雲隻見花木深,一曲斷腸無知音。”
阿祇被眼前的美色所迷,“桃花亂人眼,吾都說了為朝雲,朝雲還想怎樣?”
可能是他們交頭接耳的畫面太過刺眼,宋繇安靜,猶如不存在,可是李瑾就忍不住了要說話,硬生生地被家主一句話打斷,“夫人,若不如像昨日那般處理,就甚好……”
甚好什麼!想起昨日,阿祇的臉瞬間紅了。
李瑾不明所以,但看娘子那副害羞的表情,好像就懂了。
枉他自诩風流,而從小的印象裡,家主天南地北地奔波從不近女色,怎的,就把他的娘子拐走了?看他們站在一起,心中好生不甘,“你們……”情急之下,李瑾連氣話都說了出來,“娘子,你是不是欠了家主什麼?我跟你說,家主不喜女色,你若嫁給他……”
話還沒說完,就被急急趕來的護衛統領郭謙喝止道:“咳,四郎一路奔波,犯了癔症,家主和夫人莫怪啊。”黝黑的漢子露着白牙跑過來,憨厚的笑着圓場,馬上訓斥李瑾說:“族裡不是已經給你訂了親,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尹家嫡女。”
他故意說得很大聲,好在場人都聽得清楚。
可惜,李瑾是個一根筋的犟驢性子,“郭叔父,你明知我說的尹家嫡女,不是真的尹家嫡女,是……”郭謙腦門青筋直跳,敢情來的時候就千叮咛萬囑咐,都喂到了狗肚子裡,“是什麼是,我看你父親打你打得還不夠疼。”
郭謙是看着他長大的長輩,李瑾是三房獨子,自小得祖母疼愛,嫡母寵溺,養成了肆無忌憚的性子,他的父親與郭謙是摯友,原以為有他看着四郎出去磨練幾年能穩重些,沒想到,還是不讓人省心。從西域回來,将他的心思一說,被他父親好一頓打。
月前,族裡的長老收到家主的來信,于阗被圍“辛夫人”隻身前往相助。為保和田城安然,防天下悠悠衆口,這婚書和辛夫人辛納之女的身份,族老們早就辦得妥妥的,雖然隻是權宜之計,但陰差陽錯的,這辛夫人就成了真。
今日雖然有日頭,但雪後的山上還是有些冷。
郭謙趕緊彙報正事,“家主,卑禾羌海來的馬車都到了,一路平安。”
一開春,他們一行暗中從隴西遠赴高原卑禾羌海,将家主交代的事情辦好就急匆匆地趕來敦煌,那時涼州戰事正緊,有了效谷令的文書,段業的涼州兵都給了通關便利。
李暠微微點頭,說了聲:“好。”
郭謙人看着憨厚,但闖江湖了半生,甚是會察言觀色,他們朝家主複命後,立即準備回隴西籌備商隊。他拉着李瑾走到宋繇跟前,客氣地說:“事已辦妥,還有勞宋掌事查驗。”
宋繇恭敬回禮,“辛苦郭統領了,請帶路吧。”
李瑾心不甘情不願地看向阿祇,還想再掙紮一下,卻被力大無比的郭謙提着就走,郭謙不忘提點:“家主寬宏仁厚,你莫再任性,宋掌事見笑了,聽說今年靖恭堂出了不少後生……”
看着他們離去的身影,阿祇這才看身旁冷着臉的玄盛,他那深邃的眼眸總算柔和下來,說出的話卻意味深長,“夫人,威武。”
阿祇知道,他指的不是李瑾,而是九數比試的事。
每當她出人意料劍走偏鋒的時候,玄盛就愛調侃她這句,上次比舞也是,阿祇眨眨眼,“我确定,這回也是你先出的手。”
“哦?好像也是。”
玄盛笑着看向眼睛亮晶晶的阿祇,自家人互坑的戲碼,他們玩得樂此不疲,還總默契十足,“我家夫人說她數術最強。這回,可有十足把握?”
阿祇說得理直氣壯,“毫無把握。”
這番對話好生熟悉,阿祇牽着他的手用力拉了一下,把她家郎君的臉湊近,才提起腳在他耳邊說:“我從來不低估古人,咳,文人的才能……不過,有個想法。”
玄盛苦笑,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