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荷在小光頭的攙扶下出了門。
她要去找侍筆小鬼,隻是小光頭不認得路,她又疼得兩眼暈眩,兩個人一時間迷了路。
郁郁青青的竹林裡,月色悄然隐去。
子荷捂着心口,越往深處走四周越暗,她本以為是走到了竹林後的大森林中,不想撥開最後一堆雜草藤蔓,眼前竟豁然開朗。
“這……”
她慢慢放下手,無數的螢火蟲煽動着翅膀,點綴在草木之間,最後織成一條燦爛銀河。
連小光頭也忍不住叫了一聲。
子荷感覺到心口的疼痛消減了不少,她站定後透過星星點點的螢火,依稀看見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影。
跟她之前差不多。
“他是鬼嗎?”小光頭難得開口,顯然是沒見過這樣的人。
離着兩個人約莫有十來米的地方,一個少年正哭哭啼啼,他不斷嘗試往前走,但怎麼也走過那一道“銀河”。
那顯然是一層結界,就是不知道是誰布置的。
子荷攏起路上的幾隻螢火蟲,鼓起勇氣喊了一聲。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瑩白的光照亮她的眉眼,站在草木中的少女皓齒明眸,一身妃紅绉紗深衣,她像是一陣舒朗的春風,風裡有花香飄飄蕩蕩,沁人心脾。
那樹下的靈魂擡頭怔怔地看着她,腦海裡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是在妖怪洞府裡,被折磨的将要斷氣的時候。
少年靈魂撲通一聲跪下,膝行向前,仿佛看到了大救星。他眼淚奪眶而出,嚎啕大哭道:“懇請仙師下山,救民于水火!”
“我不是仙師,你找錯人了。”
“不可能,我記得、我記得你!”
季菽将從前路過水袖山的那一段經曆事無巨細全部道出,而後探頭朝她身後看去,顯然是在找侍筆小鬼。
子荷轉過身,黑綠的竹林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她拍了拍腦袋,隐隐覺出不對勁來。
她帶着季菽往回走,隻是山高林密,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小光頭抓着子荷的袖子,擡頭看了眼天上。
密密麻麻的樹枝猙獰的像是枯手,從四面八方遮擋住了月光,讓人感到一陣陣的窒息。
已經死去的少年沿途訴說着他回國後發生的一切。
一切都是從五月五這個惡月惡日開始。
陰陽相争,死生相别。
他生在這一天死在這一天。
自從兔子精奪去國師的一個人牲後,為了避免祭祀拖延,國中又興起一輪抓捕。
一夜的功夫,在重金之下,他被瞎眼的老頭推到了搜捕的隊伍跟前。
臨死之前吃了一頓飽飯,季菽就死在了祭壇上。
他死不瞑目,靈魂脫離破損的軀體後,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呼喚他。
他難道就這樣死了嗎?
那些被抓住的人就活該變成妖魔的人牲嗎?
大王無道,為什麼死的人不是大王呢?
死去的少年心有不甘,執念太深又到了水袖山。
他走了很多路,黑暗裡說着自己短短的一輩子,聽得子荷都抑郁了,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碰到另外一個自己。
她也是命短的人,她為什麼就死了呢?為什麼成了妖魔的燈籠?蒼天有眼,為什麼作惡多端的妖魔不伏誅呢?
“如果能走出這裡,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子荷畫了一盞燈籠,暖蓬蓬的光亮起:“雖然是蚍蜉撼樹,但總不好叫你失望。”
當然,她希望自己以後遇到這樣的境況時,也能有人朝她伸出手。
她已經死過一次,再死一次也無妨,況且早死早投胎。
子荷在心裡默默祈禱,而後舉起燈籠,撥開雜草,在穿過漫長的黑暗後,眼前一亮。
但見明月高懸,一條長河奔湧向東。
這是水袖西的東面。
少女取出筆,摘下一片葉子,寫了封信跟兔子精報備,避免後面被他找麻煩。
冒綠光的葉子飄向山巅。
小光頭問道:“我要回家了嗎?”
“匪烏國離這裡有千裡之遙,一時半會走不過去。”
子荷用筆尖蘸了點月光,然後畫了一隻千紙鶴。
卡通版的千紙鶴稍顯單薄,季菽指了指她的筆,看起來有些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