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肚菌不會說話,熱水裡遊了一會兒,吸飽了水,長出了手腳,開始比劃着,用手語說道:“老大非常好。”
枝繁葉茂,祠堂裡的每個角落都有她的徒子徒孫,裡面粗壯的樹幹甚至組成了一個迷宮。
她現在就在迷宮的核心靜靜消化那一點血,一時半會是不會出關的。
子荷看罷,心裡的後悔自不用說。
她扶着額頭坐在那裡,嗅着空氣裡的菌子香氣,漸漸地,覺得這鍋湯有點可憐,于是扭頭問門外的蘋婦要了一隻雞。
這裡的香料太少了,子荷又轉到廚房裡,希冀找到些調味料,不想又碰上了大熟人。
被樹精吓過之後,綠鬟整個人顯得有些憔悴,她穿着素白的衣裳,小臉蒼白,一雙淡淡的遠山眉,整個人看起來愈發柔弱,子荷這樣的演員跟她一比,隻能甘拜下風。
“綠鬟,你怎麼樣了?身體好些了嗎?”
眼睛汪汪的少女端着一碗生雞轉到她面前:“都是我不好,昨天夜裡太兇險了,要不是葉大人趕來及時,你就見不到我了。”
綠鬟身體一僵,顯然昨夜對她而言是個巨大的折磨。
她重新打量起自己眼前的這個“靜姝”,尴尬地露出一抹微笑。
現如今整個葉府誰不知道她是家主的枕邊人?昨夜裡她是因禍得福,自己卻是吃了個大大的啞巴虧。
綠鬟扪心自問,自己不是那麼冷血的人,可若不是她昨夜戲耍自己在前,自己怎會眼睜睜看着她落入樹妖的魔爪。
家主早間來看望過她,隻是眼裡的情緒讓她難以分辨,或許覺得她是個無情無義之人罷?
俗話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自從殿下将她賜給葉大夫,她便也一心一意待在了這裡,可如今看來,這裡卻不是她的好歸宿。
綠鬟勉強跟子荷客氣了一番,隻是她像個傻瓜一樣,看不出自己的客氣,竟還真的拉着她的手,要帶她回去叙叙舊!
她看似單薄的身體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的力氣,讓她難以掙脫。
這是綠鬟第一次造訪葉檀的院子。
尚未進門,就嗅到了一股……
子荷笑着朝蘋婦彎了彎腰,而後進門迫不及待将雞丢入壺中。壺中的羊肚菌乍一見到陌生人,立即裝死,跟着自己的子子孫孫在壺中上下沉浮。
子荷拿勺子敲打了它幾下,于是它開始控制壺裡的火候,慢慢開始炖雞。
隔着模糊的水汽,子荷問起綠鬟一些從前的事情,她渾身都透着不正經的氣息,綠鬟仿佛看見了另外一個陌生人,照理說,這樣怪異的氛圍應該讓人格外防備,但她笑起來就像個傻子。
綠鬟覺得她不像是個壞蛋,于是斟酌後說起了從前宮裡的一些小事。子荷聽着靜姝的故事,感慨萬千。
她心裡祈禱一切可以恢複原狀。
這樣,等她走了,這具身體的主人還可以過上以前的日子,但有些事誰也說不準。
綠鬟喝了一碗雞湯後打算離開這裡,夜幕深深,恰逢葉檀回來了。她伏在地上行禮,餘光看着子荷忽而虛弱到底的模樣,再看着葉檀抱起她的動作,胃裡的湯湯水水竟開始翻滾,讓人想吐。
第二日,她就病了。
綠鬟趁抓藥的工夫,差人傳信,修書一封遞到了宮内。
那封信當晚先落到了殿下身旁的小寺人邵硯手中。大抵是同病相憐,知道她過得十分不好,邵硯故意引殿下到了葉檀府上,為此他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那一天下了大雪,好在天還沒有那麼冷,他穿着單薄的衣裳,站在角落裡,幾乎無人注意到他,綠鬟病中淡抹胭脂,就像是……
“她好香啊今天。”
邵硯臉一紅,慢慢轉過身,對上一張讓他記憶深刻的臉龐。
濃妝豔抹後的少女竟和綠鬟有幾分的相似,她的眼神有些灼熱,像是久别重逢,恨不得撲上來。
邵硯感覺被燙到了,瑟縮着往後退了幾步。
子荷難得看到小鬼有這樣的表現,嘻嘻一笑,朝他揮了揮手。
她又炖了雞湯。
“裡面我還放了姜,喝點雞湯驅驅寒罷。”子荷搓着手掌,善解人意道,“是不是宮裡的那些老東西欺負你了?這麼冷的天,你穿這點衣裳想必手都凍僵了,順便暖暖手好了。”
邵硯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待自己,想到那些老閹人的目光,他暗暗皺起了眉頭。
子荷以為是燙到他了,輕輕一吹,冷不丁被他厲聲呵斥住,吓了她一跳。
“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