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硯為自己的失态道歉,隻是眼裡似結了冰一般,看得子荷心裡發涼。
她自我檢讨了一番,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發現沒有一點是冒犯他的,那他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這樣呢?
再仔細想了想,子荷想通了。
“你是不是在宮裡受委屈了?”
她湊上來,先喝了口雞湯暖身體,餘光瞥着那邊,安慰道:“太子殿下今天來找葉大人,怕是有要事商量,一時半會出不來,你有委屈就告訴我,興許我有辦法幫你出氣呢?”
邵硯看着她殷勤的模樣,眼神愈發冰冷,斂袖轉了個身,竟有些三貞五烈的樣子。
子荷納悶,皺眉道:“你這是怎麼了?”
“男女有别,夫人已是小司寇的寵姬,還請自重。”
子荷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湯中的倒影,如鲠在喉。
“你是……”
她指了指腦袋,欲言又止。
面前的爐火燒得正旺,橘色的火光落在面龐上,遭受打擊的少女恹恹低下了頭,冷不丁那燒熱的雞湯裡,一隻羊肚菌蹦跶了一下。
子荷不願意浪費糧食,将碎了的雞肉舀給邵硯。
他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雖是抗拒,奈何身體的本能反應出賣了他。
火光隔絕了周圍的寒意,子荷道:
“你你不吃我要倒掉的。”
嗅着香氣,鬼使神差地,他吃了一口……
雞湯喝多了,漸漸地他的眼神也變了。
子荷恍惚間像是看到了死去的侍筆小鬼。
她感覺不對勁,趕緊在湯裡翻找那隻小妖,千萬别是蘑菇中毒了。誰知那隻小妖冒出頭,朝她笑了一笑。
“這下他會喜歡你的,你就放心罷。”
小妖用手比了個愛心結束了這段談話,一個猛紮跳入湯中,再不見蹤影。
子荷當即起身,端着剩下的雞湯就要跑。
“湯都冷了,我去給你熱一熱。”
邵硯聽着言不由衷的聲音,擡眼看了一眼,頭疼得厲害。
眼前少女年輕的五官似乎被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細長的眉淡如遠山,一雙雪水沖洗後的眼眸格外招人。
他記不清這是哪裡,隻好撐着身子站起來。
子荷跑得飛快,到了沒人的地方,先将剩餘的雞湯倒掉,又灑了幾把雪蓋住痕迹。
嗅着空氣裡的香味,她唉聲歎氣,撿起那隻小妖用力一搓。
“你添什麼亂?”
羊肚菌小妖收起了傘蓋,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頗有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氣概。
子荷見狀,捂着臉不知要做什麼好。
她誤以為小妖怪下了春藥,好不容說服自己折返回去,不料亭子裡竟不見邵硯的身影。
子荷趕緊在四周尋找,心裡默默祈禱。
這個時間,府中人都關注着葉檀的那一方世界,不少偏僻角落裡靜悄悄的,做賊心虛的少女繞了幾個怪圈,最終停在府中幕僚的院落外。
她聽到了風中傳出的喘息聲。
一牆之隔,這裡靜得不正常,子荷心裡陡然一驚,不敢聲張什麼,小心翼翼跨過門檻去,卻見屋裡筆墨翻了一地,拖出一道迤逦的墨痕。
她看着那一團濃黑的墨,不覺打了個寒噤。
就像是鬼片裡即将冒鬼的前兆。
她餘光瞥着兩邊,空氣裡的灰塵飄浮旋轉,墨香濃郁,泛出一陣苦澀的氣息。
少女細長的影子漸漸被墨迹洇染,透出暗沉如血一般的厚重感。
子荷覺得自己的腳步太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沼澤中。
好不容易走到盡頭,是滿地的竹簡,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盯着她,眼神迷茫又潮濕,仿佛是陰暗角落裡的青苔,視線落在身上,有些許的柔軟,但更多的是占有。
子荷站定了,剛想開口喊他的名字,腳踝一冷。
冰冷的幾乎沒有溫度的手掌緊緊抓着她的腳踝,他出現在了她的身後,隻不過是倒在了地上,身上素白的緞子染了污垢,發絲淩亂,顯然是神志不清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