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手擦拭她眼角眉梢滲出的墨，漸漸地，又擦出了另一張臉龐。

四目相對，子荷手指梳着大波浪，從中抓到了那隻羊肚菌小妖，趁其不備，砸了過去。

葉檀擡手阻擋，指腹上的墨迹卻已消失不見了。

光線陡然大亮，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子荷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床上，葉檀吹滅燈火，躺回自己的位置，略有些疲倦，聲音低沉含糊，他似乎在安慰她。

伴随着昏昏欲睡的聲音，子荷提不起精神來。在同一張床上，她對葉檀居然有着一種莫名的放心，當她合上眼後，枕頭下面有了動靜。

這動靜微乎其微，轉瞬即逝。

葉檀在黑暗裡劃着一葉小舟，駛向光明的源頭。

風裡是一股潮濕的氣息，等到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竟是……

“小荷？你醒了？”

是梧葉宗的野禅谷。

床邊上坐着的是侍筆小鬼。

男人的發髻被人一劍斬斷，如今烏黑的發絲垂落在肩頭，參差不齊。

他是死人的膚色，偏偏眼眸黑沉，像是化不開的濃墨，被這樣的雙眼注視着，難免有些膽寒。

可嗅到他身上的氣息，葉檀一瞬間明白過來。

隻是他跟邵硯看起來判若兩人，生死真的能重塑一個人嗎？

看樣子這是未來？

或許子荷确确實實說了一段荒唐的實話。

他從床上翻身起來，陌生的身體讓他感到分外不适，尤其是低頭看到自己單薄的身軀，皺巴巴的亵衣，以及斑駁暧昧的痕迹。

又是一個瞬間，葉檀僵在原地。

想到子荷跟他的情人關系，他氣笑了，下意識地想要撫平衣服上的褶子，可觸碰到柔軟的帶有陌生溫度的肌膚，指尖卻開始顫了幾下。

“我睡着的時候，你做了什麼？”

他聽到自己幹澀的女聲，說話斷斷續續，有一股熱意從耳根往上蔓延。

侍筆小鬼正慢慢靠近，成年人的體魄擋住了窗邊的一縷光線，将大夢方醒的少女籠罩在陰影之下。

她嬌弱的皮囊煥發着新的生機，對他有着一股緻命的吸引，咫尺距離，不等他有進一步的動作，葉檀就擡手給了他一巴掌。

他攏着衣裳，暗暗皺起眉頭。

而侍筆小鬼似乎是感受不到那一巴掌的痛楚，他的聲音溫柔而又緩慢，是他一貫的溫水煮青蛙的伎倆。

可惜，眼前之人是葉檀。

聽着男人誘惑的話語，葉檀冷笑了一聲，轉身又是一巴掌。

直到此刻，侍筆小鬼才止住嘴角的弧度，慢慢地收斂了笑意，面無表情看着她。

皮囊不曾改變，聲音、氣息乃至魂魄，都是一樣的，可就是哪裡不對。

“子荷？”

葉檀一言不發，走到鏡前，看着眼前的模樣，記起了府中一個名叫綠鬟的女子。

透過鏡子，他的目光對上了鏡子裡的那隻鬼。

一隻鬼怎麼會有身體呢？又怎麼會有灼熱的溫度？身上還有他熟悉的影子。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已經不是鬼了。

葉檀思忖片刻，撿起衣裳穿戴好，将身體的控制權短暫地還給了子荷。

鏡子前的少女渾身一軟，頭顱重重摔地的前一秒，侍筆小鬼将她接住。

等到子荷醒來，映入眼簾的就是侍筆小鬼那意味不明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