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荷不敢說,也不能說。
真要論起來,她也是好心辦壞事,羊肚菌小妖一碗猛料下在湯裡,被她遞給了邵硯。
現如今他憑空消失,子荷隻能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他能躲好,否則被發現了,多少要挨一頓皮肉之苦。
這邊太子殿下搜尋無果,目光回到子荷身上。
兩人有些許時日不曾見過,如今的子荷在他看十分的陌生。她縮在葉檀身後,一頭卷發,身上是染了墨的衣裳,膚色白得厲害,隐隐能看見皮膚下青色的經絡。
葉檀拍了拍她,子荷從慌張中回過神來,當即跪拜行禮。
蕭葳聽着她的聲音,叫她擡起頭來。
錦衣繡袍的男人姿态高高在上,隻是神色很是疲倦,一雙眼企圖從她身上看出端倪來,偏偏她渾身都是端倪,無形之中又加重了他的心病。
王後前幾日去世了,她本就不為齊王所喜愛,如今匆匆下葬,一應喪葬儀禮從簡,宮中傳出風言風語,說是王後自食惡果,若非早年打殺姜美人,如今絕非這等下場。
“國師看過母後的屍體,并非因病去世,伺候她的侍女說當夜窗外有女人的影子,是姜美人,你信嗎?”
“不信。”
葉檀在雅室裡煮茶,子荷發現這個時候沒什麼人喝茶,而葉檀之所以會如此,是将茶葉當成了中草藥。
古人雲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看着濃濃的茶湯,子荷心想,殿下今晚估計是睡不着了。
葉檀在太子殿下面前就像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雖然見過妖魔鬼怪,處理起來也毫不手軟,但如今卻在反複勸說殿下不要迷信鬼神之說,王後之死的謠言連大王都不理會,他又何必為此憂心忡忡。
太子殿下知道葉檀一貫的為人,見他也是這樣的态度,莫名有些心灰意冷。
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今日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強忍片刻方才離去。
傍晚時分草木凋零,烏黑的人馬消失在盡頭,一個瘦弱的影子從暗淡的夕照中掙脫出來,踉踉跄跄追了上去。
正是邵硯。
子荷在閣樓上見此情形,稍稍松了口氣,隔壁的院子裡此刻人都回來了,一切如舊,所有荒誕的痕迹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點燃蠟燭,下樓想要回到自己的被窩裡休息一會兒,沒想到轉角被人摁滅了光,乍一擡頭像是看見了鬼。
葉檀擡眼,拽着她的手腕幾乎是穿牆而過。
映入眼簾的是淩亂的墨迹,時間仿佛回到了邵硯神志不清妄圖抱死她的那一刻,子荷倒吸一口涼氣,不知葉檀意欲何為。
他重新點燃了那根蠟燭,微弱的燭光中,指腹抹到了幹涸的墨上面。
“跟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葉檀定定看着她:“你到底從哪裡來的?”
子荷舉手發誓:“我之前說的都是真話。”
“真話說了一半,還有呢?這是一道符咒。”
葉檀将一道“鬼畫符”的木牌拿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丢過去,你就會說心裡話,是你自己說,還是……”
子荷忍不住往後一倒,滾了幾圈後悲痛欲絕:“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你就算用旁門左道撬開了我的嘴,我的嘴裡說出來的就一定是真話嗎?”
“到時候說了你又不愛聽,趁我神志不清教訓我,豈不是以大欺小?恃強淩弱?”
葉檀:“我不是那樣的人。”
子荷:“我也不是滿口謊言的人。”
她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于是這一次從受精卵開始。
卵子和精子的結合誕生了一顆受精卵,她就是那顆受精卵,在經過漫長的成長後踏入學校,開啟了新一輪的長跑。
六年制的小學結束後,她到了三年制的初中,不間斷的學習以及題海戰術将她訓練成了一名學海戰士,等待她的是中考沖刺。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她出了一場意外。
沒有學習的生活讓她頗感内疚,仿佛生活缺少了重心,哪怕被挂在樹上,她也在自責,荒廢大好學習時光。□□上的苦痛是一時的,沒有考上一個好高中對她的影響是一輩子的。
周圍的妖魔鬼怪總會強迫她做一些她不喜歡的事情,但這都不是問題,子荷相信周圍是夢,也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回去。可眼前的一切無一不在敲打她,這是一個無底洞。
葉檀看起來将信将疑,至始至終沒有開口打斷她,目光銳利,像是盯着她背後的影子,透過缥缈的影子,看到那一顆受精卵。
子荷的話超出了他的認知,或許是真的,但怪誕至此,真的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