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行香盯着即将空白的牆面,心跳如鼓。
張阿婆這個人仍在眼前,可她的影子,卻要先行一步,遁入虛無。
屋外的風愈發張狂,灌了進來,仿若無數隻手伸進來拉扯、
邬行香隻覺喉嚨發緊,艱難地問道:“所以,他是如何回答?”
張阿婆順着邬行香的目光,看向牆面,忽然笑道:“生則盡力,踐塵世之行。”
李嗣瞻還想問些什麼,張阿婆收好了茶杯,“二位,雨勢漸微,我還要午睡,你們快些離去吧。”
邬行香聞此言,驚喜不已,見李嗣瞻不動,催促道:“公子,我們不要打擾阿婆了,快走吧。”
李嗣瞻堅持要繼續問下去,“阿婆,易鏡玄還跟你說了什麼?
若他沒有拿什麼東西出來,可有帶什麼東西進去?
還有,易鏡玄接下來又去了哪裡?”
張阿婆吹滅了油燈,屋内因之昏暗無光,陰晦彌漫。
邬行香此刻也看不清,張阿婆是否還有影子。
但張阿婆的驅客之舉,卻讓自己知道了,她并無惡意。
此番尋書之行,實非易事。
所覓之絲毫線索,都是難得。
想清楚後,邬行香出聲道:
“敢問阿婆,若易鏡玄要悼念古算拾,除了前方故居,還有何處?”
張阿婆的聲音變得微弱飄忽,“苦城永樂觀。
古算拾的父親,曾在那裡修道。古算拾兒時,經常去那裡找他父親。
那年新元,古算拾離開前說過,要帶易鏡玄去那裡看看。”
得此答案,邬行香由衷感謝。
“多謝阿婆,那我們就不叨擾了,告辭。”
李嗣瞻得此新線索,起身與張阿婆道謝告辭。
張阿婆對兩人視若無睹,出了堂屋,往裡面走去。
邬行香隻好與李嗣瞻離開此處,撐傘重新走入雨中。
霭霭停雲,雨點仍沉甸甸地砸落大地。
邬行香為逃離險境,松了一口氣。
李嗣瞻見濺起的雨水濕了自己的衣擺,不禁道:
“若不是你舉止奇怪,張阿婆也不會急着趕走我們,至少我們能躲完雨再走。”
邬行香覺得李嗣瞻實在是不識好人心。
“殿下,你沒有發現嗎?剛剛張阿婆的影子已經淡到快消失了。
你可别說是牆的問題,我們的影子可清清楚楚地映在上面。”
李嗣瞻不信此番說辭,“你說她是鬼?
可她分明可以走動,還給我們倒茶,說起話來也是條理清楚,回憶起十年前的事更是明晰。
對我們兩個躲雨的路人也很友善。
你說說,她哪裡像鬼?
倒是你,一驚一乍,行為詭異。
恐怕張阿婆是怕了你這個怪人,才迫不及待讓我們離開。”
邬行香聞言,也覺得自己适才過于驚懼,忽略了一些情況。
“殿下說得也有道理。
若是張阿婆已離世,卻尚在頭七,魂魄還未意識到自己已身亡,記憶情感猶存。
而且張阿婆的影子未消散完……”
想到這裡,邬行香有了答案。
“或許是她剛才還活着,但死期臨近。
所以她會提起問易鏡玄自己還能活多久的事。
恐怕今日,就是易鏡玄所告知她的亡故之期。
而且她好像猜到了我們要問什麼。
我們才開口,她就自己說了那麼多。
就像是,等着我們去她家,等着我們問她那些問題。
人之魂魄,能感知陰陽變化。
死期臨近,陽氣漸衰,陰氣漸盛。
魂魄能洞察陰陽消長,受冥冥感召得預感。
所以,她預料了我們會去問她那些問題。
又或者,易鏡玄在十年前就算到了我們此行,叮囑了張阿婆于今日告知我們他的去向。
殿下,你覺得了?”
李嗣瞻隻覺邬行香越說越玄乎,又不欲與她去争辯,隻是淡淡道:
“雨太大,我聽不清你說什麼。”
邬行香擡頭看去,雨珠敲打着油紙傘,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似要将這單薄屏障沖破。
也就是這麼一擡頭,她才發現了油紙傘的傘骨,居然是由紫竹所制。
邬行香毫不猶豫地将手中的傘扔了出去。
身旁的李嗣瞻,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見邬行香伸手,将自己的傘打掉在地。
李嗣瞻愣在原地,直到雨水如注,瞬間将他衣裳淋透,他才反應過來。
邬行香急忙拉着李嗣瞻到了近處的屋檐下。
身後大門挂着一把鏽蝕嚴重的大鎖,台階上有濕漉漉的一片青苔,看來這家人出了遠門,很久沒回來了。
邬行香見狀放心下來,“殿下,我們就在這裡躲雨吧。”
話落,她卻未得到李嗣瞻的回應。
邬行香轉頭一看,李嗣瞻發絲淩亂,幾縷濕發貼在臉頰上。
她心中大亂。
殿下一定是生氣了,怕是要責罰她!
邬行香快速解釋道:“殿下你先聽我說。
張阿婆雖是好人,但人身死之際,陽氣消散,陰氣增強。
陰陽平衡被破壞,會吸引周圍的邪祟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