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瞻不解道:“怕什麼?有人唱戲我就聽着。”
邬行香面無表情,“殿下确定這是人在唱戲?我怎麼聽着不像。”
李嗣瞻側耳聆聽,“這聲音是挺特别,想必是河水回聲之故,讓戲聲空靈悠遠。
你别說,聽着比普通戲台别緻多了。”
邬行香内心麻木,“殿下,還是你别說了吧。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誰會三更半夜在這裡唱戲?
戲是唱給人聽的,這裡除了我們并無其他人。
而且我們隻聽見聲音,卻不見戲台和唱戲之人。”
李嗣瞻絲毫不覺奇怪,“或許是他們愛唱戲,半夜練嗓子放得開。”
他拿起船漿,“既然聽到唱戲聲,我們循聲而去,不就行了?”
邬行香握住船槳,心想那就劃吧,總歸能劃去什麼地方,至少比停在原地好。
船尾劃出的弧線,淹沒于黑暗。
戲腔悠悠,綿綿不絕于耳畔。
若是白日裡,伴着戲聲劃船,倒不失為風雅趣事。
可此情此景,邬行香隻想速速找到戲台。
然而聽似近在前方的戲台,卻好像永遠到不了。
“别劃了。"李嗣瞻驟然将船漿放下。
“《哭靈牌》唱不了多久,怎麼這戲聲卻無止無休。”
邬行香停下劃船的動作,神思專注,戲聲水聲納入耳中。
“不僅戲聲不停,我們也像在原地打轉。
若是前行,自會越來越接近唱戲之人,戲聲更大更清晰。
若是我們劃錯方向駛遠了去,那戲聲理應變小,可這戲聲一直萦繞耳邊。
或許是鬼打牆,又或許……”
李嗣瞻自然地接話:“又或許是天色昏暝,視野受困,因此我們對方向判斷有了偏差,不慎繞回了原路。
還有可能是,此處河道地貌特殊。”
邬行香回想後道:“可河道狹窄,劃船之時,船槳可以觸到岸邊。
若有岔路,我們應當會察覺。”
李嗣瞻推測道:“”此時已夜深,我們心神困倦,在何處岔口辨别錯了方向,也不為奇。
我們再劃一次,不過,這次要打起精神,小心岔路。”
邬行香低頭看向黑沉的水面。
“民間有一個傳聞,說是水鬼找不到替身時,會在水上作戲台,引誘人們前去觀看。
但我們此時,卻像被誰阻止,不讓我們接近戲台一般。”
李嗣瞻重新握住船槳,“我想這個傳聞,定是大人們怕小孩溺水,編出來哄騙孩子的故事罷了。”
邬行香伸手在布袋中翻找,“我倒是覺得,民間傳聞,絕非胡編亂造。
或有原型所依,或是真相關乎禁忌,不便廣為宣說,所以假以玄怪色彩,隐真意于故事之中。
隻不過口口相傳,歲月流轉。
欲究其實相,終不可得也。”
李嗣瞻見邬行香最終翻出自己所送的朱砂,他猜測道:
“你這是想服用朱砂,鎮心安神?”
邬行香打開盒蓋,感歎道:“說實話,我很喜歡,也很珍惜殿下送我的這盒朱砂。”
李嗣瞻聽出邬行香話中的情真意切。
他也沒想到,自己隻是随手塞給邬行香的朱砂,她會這麼感動。
早知道,就選一樣更貴重的贈禮了。
李嗣瞻唇齒方張,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見到邬行香手一揚,絲毫不猶豫的将盒中朱砂全灑了。
朱砂如點點赤星,落入河面。
觸水之處,漣漪激漾,隐有沸騰聲響,尖銳刺耳。
邬行香向李嗣瞻解釋道:“朱砂是至陽之物。
以朱砂畫符,可破百邪。
況且,水屬陰,朱砂屬陽,陰陽相克,邪祟自消。
我将朱砂灑在河面,可以克制陰寒之氣,破除邪祟所布的迷障氣場。
殿下可有聽見朱砂落水的奇怪聲響?
想必是見效了。
迷障既破,我們也可尋得正途,脫出困境了。
當然,這一切都是仰賴殿下所贈的這盒朱砂。”
邬行香說罷,萬分珍惜地将空盒收回布袋。
李嗣瞻将準備好的“下次再送你更好的”,這話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木着臉回答:“我隻聽到戲聲,其他的什麼都沒聽見。”
邬行香認定邪祟已除,重新握住船槳,揮槳劃船。
寂靜未久,李嗣瞻忽然道:“按理說,你應該不缺朱砂。”
邬行香反應了一陣,才明白李嗣瞻是在詢問她,為何灑了自己所送朱砂的事。
不過這可難不倒她。
邬行香張口就來:
“殿下,我将你送的朱砂灑在河裡,才是珍視之舉。
若是我将這盒朱砂保存起來,那就是束之高閣,不見天日?
若是拿來寫符作畫,則會消耗殆盡。
把它灑入河水滔滔,讓它随水而流。
待滄海桑田後,與天地俱永!
那可真是……”
“說人話。”李嗣瞻握緊了船槳。
邬行香怕再信口開河下去,李嗣瞻就要用船槳扇她了。
“我帶出來的朱砂,都是自己在長安高價買來的上等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