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渴。”她說,“我也不餓。”
說話間,洛白的意識開始模糊。
自從離開桃山,她隻覺得萬分疲倦。思考與對話都極其耗費她所剩不多的力氣。
她終于朦胧地察覺到自己該吃藥了。
在躁狂期,她很難意識到自己發作了。她隻是覺得自己狀态格外好,精力旺盛,狀态飽滿。隻有那種亢奮達到頂峰,讓她難以承受又迅速将她推向沉郁的深淵,她才會意識到原來自己是犯病了。
“藥……”她食指微擡,很輕地說。
喬時青彎下身聽她說話:“什麼?”
洛白的意識被什麼拖着向下墜落。
她想回答他,但在她能開口之前,她的眼皮已經徹底合上。
總是這樣。
躁動的時候幾天幾夜睡不着,抑郁的時候哪怕隻是說話都累。她受夠了在這樣兩極的情緒裡輾轉反複,她受夠了失控的自己。
這次閉眼,洛白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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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與願違。她還是醒了。
她的頭很昏沉,渾身都有些痛,但好歹有了一些力氣。她緩緩坐起來,揉了揉腦袋。
就那樣呆坐了幾分鐘,她一手扶着牆壁站起來。
窗簾很遮光,讓人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洛白慢慢地走出了房間,視野内一瞬間大亮,晃得她忍不住閉上眼。
好一會兒才适應了客廳的光線。
客廳是意式簡約風,以米色和咖色為主色調,擺設裝修給人一種溫和平靜的感覺。落地窗前還靜靜擺着一架三角鋼琴。
洛白的目光很快被茶幾上的花瓶吸引了。攝制組送給她的那束紫羅蘭以色彩協和、位置妥當的搭配方式插在一個白瓷花瓶裡,水靈鮮活,成了整個客廳飽和度最高的存在。
她擡眸,玻璃窗外仍在下雪。
遠處住戶陽台上挂着的燈閃着橘紅色的光芒,快要除夕了,新陵人大都習慣在過年時整日點紅燈。
有一股香醇的氣味似有若無地飄過來,萦繞在洛白的鼻尖,她循着香氣的來源走去。
廚房裡溫着一鍋小米紅棗粥。她愣了愣,拿着長勺舀了一舀,清香的熱氣瞬間散開來。
“滴——”
開門的動靜讓洛白立馬放下了勺子,轉向玄關,像是怕被抓包似的。
喬時青颀長挺拔的背影極好辨認,他拎着幾個袋子,關上門走進來,一眼便看見洛白:“吃過了嗎?”
“沒。”洛白說。
“還是沒胃口嗎?我以為粥會好一點兒。”
“不是。我……”洛白一時間有點局促,“沒刷牙。”
喬時青忍住笑意:“不用刷。”
洛白小聲說:“用。”
“好吧,正好我給你準備了。”喬時青從地上那幾個牛皮紙袋裡拎起兩個,“這裡面是一些日用。你可以先去洗漱,再來吃東西。”
喬時青将袋子拎到衛生間,看洛白投向自己的目光有點驚訝,又說:“哦,我這裡沒有女士日用,隻好臨時去買,基本都是店員推薦的。要是你不喜歡的話到時候再換?”
“我倒不是想問這個……”
衣物日用一應俱全的,怎麼好像她要在這住下的樣子?
“那怎麼了?”
“沒什麼。”
“這邊是淋浴間,這裡是洗衣機和烘幹機,這邊有沐浴露洗發露,吹風機就挂在這裡。還有不知道的地方随時問我。”
“好。”
等喬時青出去,洛白打開他留下來的袋子。一個裡面放着牙具毛巾衛生巾之類的,一個裡面是家居服和……内衣。她的臉慢悠悠紅起來,後背默默冒出一些熱氣。
大約半個小時,洛白洗漱完畢,頭發吹得半幹,把換下來的衣物塞進洗衣機。
按下啟動鍵,她長籲一口氣,整個人脫力地用雙手撐着機子。
好累。為什麼洗頭洗澡都這麼累。
她出神般垂下腦袋,意識漸漸渙散。
“洛白?”
她聽到喬時青的聲音。
“嗯?”洛白如夢初醒似的擡頭,“啊。我這就出來了。”
她向前幾步打開衛生間的門,喬時青就站在她身前。
她距離他很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她突然很難過,又或者說,是想哭。
“遇到問題了?”他問。
“沒。”洛白低着頭,隻是說,“謝謝你。”
“這有什麼。”喬時青側身給她讓路,“去吃早飯吧。”
洛白再次回到餐桌邊,喬時青已經盛好了粥。白瓷淺口的盤子裡有烤吐司和新鮮的藍莓、草莓,另一碟則是滿滿的滑蛋、蝦仁以及培根。桌上隻有一套餐具。看來是給她準備的。
“這太多了吧。”她說。
“你這算是早午飯了。我不知道你有什麼飲食習慣,所以雜七雜八準備了一些。”喬時青把調羹放進她面前的小米粥裡,“你要是想吃别的,再和我說。”
“很夠了。”洛白拿起調羹,她的右手卻在不受控制地抖動。調羹因為她的手抖撞到碗壁發出脆響。她怕被喬時青注意到,倉促換成左手拿調羹,勺了一口粥放進嘴裡。
喬時青則是沉默地看着她喝粥,他能看到她放在桌下的右手,指尖仍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她這副遮掩的樣子,就擺明了不想讓他多問。
他想,是因為她不夠信任他。
但他認為他有能力接住她的信任。
喬時青說:“昨晚,我記得你和我說要吃藥是嗎?”
洛白動作一頓,下意識地否認:“沒有吧。”
喬時青輕聲說:“我都知道的。洛白。”
“……”
他隔着袖子輕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右手牽到桌面上:“關于雙相情感障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