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豔秋醒來的時候,周遭光線昏暗,沉沉的滞悶,水汽凝結在皮膚上,潮潤濕黏。
他掀起眼眸,于前方看到蒙蒙的霧氣,乳白色一片。
這是……哪裡?
謝豔秋恍惚了一瞬,下意識的想要起身,卻感覺腕處沉沉,仿佛被什麼東西束縛着,有碰撞的聲音作響。
他目光循聲望過去,隻見雙手各被一隻顔色漆黑的铐鍊束縛住,其上有青黑色的魔息纏繞,正争先恐後的攀附着他的肌膚。
冰冷沉沉。
“呦,道君醒了。”
女子的聲音隔着霧氣,遙遙的好似從另一端傳來,熟悉非常,卻又淬着慣常的寒意。
這個聲音,是……
謝豔秋掀眸,順着霧氣向那聲音的來處望過去。
冷霧缈缈,模糊的映出一個斜倚在玉床上的女子身形,她的頭發未束,順着衣擺,似乎長長的垂散到地面。
果然是她。
謝豔秋緩慢的擡手,去觸碰自己的喉頸,于肌膚之上摸到一條纖細的傷口。
是在滄極宗竹林裡,她手中那把匕首所留下的。
傷口已經結痂,隻留下細細的一條凸起,在被觸碰的時刻滋生出一種螞蟻爬行的癢意。
他憶起在這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來,自然也猜測出,自己此刻應當身處何處。
魔域。
女牀山。
她的領地。
謝豔秋輕輕的抿了唇,沒有再動,也不曾出聲。
另一邊,童霜玉隔着浴池上空的霧氣,遙遙打量着這個被她被迫從滄極宗“強擄”回來的男人。
帶謝豔秋離開滄極宗後,童霜玉所作的第一件事,當然是試圖殺他。
但這樣的行為不出意料的失敗了。
甚至失敗的原因還與體現在林琬璎身上的有着些許不同。
林琬璎在被她威脅到性命時,總會産生各種各樣的“意外”“幫助”來幫她避過。
而謝豔秋,她的失敗在他身上體現得要更直接些。
她直接沒有辦法對他下殺手。
她用匕首對着他的心髒試了許多次,雖然可以捅進去,但是每次将要接近心脈的時候,都會讓她心口滞悶,疼痛不已,而無法再繼續下去。
……
無法再繼續下去!
那種感覺,同在滄極宗,她突然被附身一般說出“我對道君傾慕已久”這種惡心話的感覺一模一樣。
但人都已經帶出來了,總不能再給送回滄極宗去。
隻能捏着鼻子帶回魔域。
被她挾了一路,他的發冠早已不知落在何處,此刻身在寒池之中,如墨的長發含着水汽,仿佛将要化開暈染。
至于衣衫,早已盡數濕透,漉漉的貼在身上,清晰勾勒出軀體的輪廓。
寬闊而堅硬,既不纖瘦,也不柔弱。
倒是與平日整肅時那般模樣叫人所想的頗有些不同。
童霜玉擡手,輕輕松開萦繞于指尖的青黑色魔息,牽束謝豔秋的鎖鍊便随着她動作而被牽起,拉扯張開。
謝豔秋雙手頓時失去自由,以一種被吊挂的方式困束起來。
這樣的變故讓他眼瞳之中流露出明顯的茫然:“童姑娘……這是要做什麼?”
童霜玉冷笑呲他:“道君自己撞上門來,難道猜不清我圖的是什麼嗎?”
她從玉床上起身,穿行過霧氣,走到謝豔秋面前,于浴池的邊緣半蹲,探身出手。冰冷的指腹扣住他脖頸,将那條纖細結痂的傷口撕開。
靈力灌注而入,直通腹部丹田,冷如冰霜翻滾。謝豔秋毫無防備,狠狠打了個冷顫。
他反應過來,當即便想要調引體内靈力阻攔,卻隻覺丹田一片幹涸空洞——便是這停頓的一瞬,那團位于體内經脈深處,他艱難壓制下去的落玉鸩藥力便被再度沖散開來。
不同于棘沉宮中隻是絲縷的逃竄,壓攢了數日的藥力,磅礴如瀚海,幾乎一瞬便将他的四肢經脈淹沒。
酥麻的癢意自骨縫中密密生出,身體随着呼吸的律動燥熱起來,藥力有如泉水,滾騰奔流,瞬間便将覆蓋于肌膚之上的冰冷潮潤蒸騰幹淨。
謝豔秋當即咬緊了下唇,雙手緊攥成拳,閉上眼睛。
好熱。
身下的池水卻在此刻仿佛失效了般,整個人像是被置于火窖,滾悶而疼痛,迫切的想要尋找涼意壓制緩解。
好想……
好想要……
痛苦難耐的喘息聲音自青年喉中響起,在這冰冷而滿蘊霧氣的空間中尤為鮮明。
童霜玉沒什麼表情的看着這一幕,緩緩拭去指尖沾染的血痕。
落玉鸩的藥力,催發欲念,最是消磨人的意志。
而在被欲念裹挾的狀态下,人的回答是不經思考的,最原本,最反應本心的。
殺不了謝豔秋,但她仍舊有幾個問題需要問他。
“道君是從何處知曉我名字的?”
“名字?”落玉鸩的藥力灌滿經脈,已經開始發作,謝豔秋的意識遲緩,順着女子扣住下颌的動作仰頭,目光散渙的看着她,“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