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厭離開後,童霜玉低頭繼續看眼前的卷冊。
朱鸾跪坐在她旁邊整理已經看完的部分,卻并不專心,時而翻翻,時而擡眼窺童霜玉的神色。
童霜玉察覺的到,頭也不擡:“有話就說。”
“……”
朱鸾輕聲開口:“殿下覺得……他說的是實話嗎?”
“實不實的,又有什麼重要。”童霜玉翻過手中一頁,“他吃了誓蟲,從今往後,所說的全是真話。”
“可是……”朱鸾蹙着眉頭,還想說什麼。
童霜玉直接打斷她:“整理好了嗎?整理好就送到内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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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黃谷域主變更,其間夾雜着權力的更疊與交割,自然有暗中蠢蠢欲動者。
童霜玉雷霆手段,就着風口揪了幾隻,殺雞吓猴,以儆效尤,将他們敲打得安靜下來。
她忙得充實而規律,日程計劃表排滿,若不是朱鸾提醒,險些忘記自己還從滄極宗擄了個人回來。
“謝豔秋?”童霜玉将手中刀上沾染的血迹擦拭幹淨,交還給候在一旁的青魑,語氣有幾分不虞,“他又整什麼幺蛾子了?”
朱鸾微微抿唇。
那日審問完之後,童霜玉便好像将這位從滄極宗特地擄來的道君忘到了腦後,也沒有提過如何安置。
本着穩妥起見,朱鸾在瀝風齋中擇了一處僻靜院落,調了十名安防衛看守——反正那位道君手上帶着封靈鎖,無論魔息靈力都無法使用半分。
謝豔秋也知趣,這些時日一直都保持安靜,因此童霜玉沒開口,她便也不拿這件事來擾她。
卻怎知昨日夜裡卻出了變故。
“謝道君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适。”朱鸾斟酌着道,“原本還好好的,今日清晨送餐時進去查看,卻發現道君面色有異,氣脈似乎也紊亂, 于是請了醫師去看……”
發現他體内存有落玉鸩。
最後這半句話朱鸾沒有說出來,隻問童霜玉道:“殿下是否也要去看看?”
童霜玉卻沒反應過來,完全将落玉鸩抛在了腦後——畢竟這東西難受歸難受,卻隻是折磨人的法子,又不會真的死人。
“我去看他?這是什麼道理?”童霜玉當即回絕,“不必管他。”
“……”
朱鸾沉默了一瞬,微微張口,想說什麼,卻終究還是噤聲退下。
殿下做什麼事情,自有她自己的安排,隻要把分内之事做好,聽候吩咐就行。
這件事便被這麼擱置,一直到了晚上,童霜玉沐浴完畢,準備休息。
走到床邊時,卻蓦的感受到心口一陣疼痛,暈眩直沖識海。
童霜玉驚了一瞬,第一反應擡手去按自動腕脈,查看體内是否有靈氣魔氣失衡導緻經脈受損的現象。
然而經脈完好無損。
……
疼痛感受再度傳來,仍舊透徹清晰。
童霜玉咬唇忍着這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腦子卻清楚得很,當即回想起自己将謝豔秋從滄極宗帶離的那一日。
那日她是真的想殺他,但殺他讓她難受無比。
隻要付諸于行動,似乎她也會對那些疼痛感同身受。
若不是她自己的問題,那便隻能是……
童霜玉扶着桌面,隻覺額下血脈突突跳動,切齒喚道:“朱鸾。”
朱鸾一直在外面守着,聽到聲音立刻快步走進來:“殿下……”
童霜玉打斷她:“謝豔秋在哪?”
朱鸾連忙回答:“在玄梅院……”
話沒有說完,便見童霜玉身形砰然消失在房間之中。
房間之中恢複寂靜,朱鸾怔愣了一秒,随即反應過來,也快步跑出去,往玄梅院的方向去趕。
玄梅院中有紅梅數株,一到冬日便競相開放,紅豔玄妙,因此得名。
現下是深秋初冬,院中紅梅未至開放的時節,隻零星冒了幾顆嫩小骨朵,映照在月下盈盈。
童霜玉的身形驟然于院中顯現,所帶出的氣流波動震得梅樹枝葉撲簌,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她一腳踢開院内房間的門,沖進去,揪住那個已經蜷在角落的青年衣領:“謝豔秋,你到底想幹什麼?!”
謝豔秋擡眼,青年整個人不複往日的清冷沉靜,眼角绯紅,氣息紊亂而起伏,一雙眼眸仿佛被水汽氤氲染濕,盈盈滿蓄;瞳仁卻散渙着,空泛而失焦。
他對上童霜玉的眼睛,似是反應了一會兒,才辨認出眼前這張帶着殺氣騰騰怒意的五官歸屬于誰。
然而這樣的怒意與殺氣并沒有将他身體之中那團被困束的難受滾燙壓制下去,反而如引火的柴薪一般,使所有的克制瞬間崩塌。
原本冷冽的雲昙香氣,在落玉鸩藥效的催化引導之下,都變得熾熱甜膩起來。
好想……
好想嘗一嘗……
意識沸騰起來,身體本能的欲望在這一瞬壓倒了理智。
謝豔秋向前湊到童霜玉頸側,唇瓣無意識的喃喃道:“小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