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有說完,便被打斷,聽她垂眸,低聲喃喃道:“頭疼。”
她右手按着額上穴位,自己給自己揉了兩下,似乎沒什麼效果,整個人神色都郁悶。
郁悶了一會兒,才擡頭以一種怔松的目光看向他。
……
謝豔秋也不知怎的,等到回過神來,隻見女子輕輕垂閉着雙眼枕在他膝上,臉頰染着淺淺一片因酒意而暈染的酡紅,眼睫輕阖如蝶翼,露出纖白而柔嫩的側頸。
那顔色在月下蠱得吓人,以至于看一眼都覺得口舌幹燥。
謝豔秋垂下眸,不再去看,雙手搭在童霜玉額角,輕輕地揉按着。
沒忍住,終究還是開口,輕聲問道:“怎麼喝這樣多?”
“不高興,想喝就喝了。”童霜玉閉着眼睛,語氣有幾分罕見的悶悶。
像是在鬧性子。
同往常所見的那般淩厲兇狠模樣截然不同。
但這樣的語氣似乎更與謝豔秋記憶中那個女孩的模樣重合。
“為何不高興?”
“想要的東西得不到,所以不高興。”
謝豔秋垂眸看她,輕聲問道:“你想要什麼呢?”
這個問題似乎使她陷入某種寂靜。
謝豔秋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得到回答,本以為她不會再開口,卻見她摸索着捉住他的手,輕輕貼觸在臉側,像隻小貓般依偎蜷縮着,以一種軟軟柔和的聲音開口抱怨:
“昨日阿骁又拿死蟲子扔在我的窗戶上,罵了他好多遍都不管用,你得幫我教訓他。”
“……”
謝豔秋默然無聲。
童霜玉未得到回應,神情明顯不滿,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擡眸瞪他:“聽見沒有!”
謝豔秋輕抿了唇,無奈,隻能順着她的話回應:“你想讓我怎麼教訓他?”
“嗯……如果他再幹這種事的話,你就把他趕出去。”童霜玉氣鼓鼓的道,“再也不許他回來了。”
“好。”謝豔秋輕應。
童霜玉靜了半晌,又道:“我做了個夢,夢見有人欺負我。”
謝豔秋當她在說孩子話:“隻是個夢。”
“可是那夢很真,像是真的一樣。”
“……”謝豔秋覺察出些許的微妙,停頓了一瞬,“若有冤屈,我會幫你。”
“真的嗎?”
“真的。”
“可若是你也欺負我呢?”
“……我不會欺負你的。”謝豔秋道。
童霜玉半晌沒有出聲。
謝豔秋有些疑惑,低頭看去,便見她額頭抵着他的掌心,陡然睜開雙眼,烏漆的眼瞳向上望他,像是在辨認審視。
但也隻是一瞬,又變得散渙起來。
她向上伸出手。
謝豔秋感覺到有冰涼觸碰到自己面頰——哪怕在暖亭之中,靈石帶來的溫度也沒有讓她指腹變得溫熱起來。
那冰涼如雨點落,一觸即散,卻留下清晰的感受。
謝豔秋沒有動,看到從她眼角看到向下滾落出來的,一顆晶瑩溫熱的水珠。
他心頭微悸,輕輕擡手,想要觸碰。
卻見童霜玉唇瓣微動,低低呢喃了一聲:“兄長……”
這兩個字仿佛什麼律令,讓謝豔秋動作僵在半空,隔着短短半寸的距離,停駐許久,才緩緩将手收回。
閉目,不再去看。
她果然,不是在同她說話。
“晚上我要吃桂花糕。”她低呓道。
“……”
謝豔秋隻覺得艱澀,半晌後才啟唇,發出極輕的音調,代替那人回答道:“好,我做給你吃。”
童霜玉對這個回複似乎滿意,指腹輕輕摩挲着他的指背,面容重新笑起來。
她的意識不清,扯着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大多是含混不清的呓語,關于兄長,關于阿骁,關于夢。
謝豔秋安靜的聽了一夜,等到天色微明的時候,終于将人徹底哄睡過去。
輕輕将她的頭從膝上挪開,墊上一隻軟枕。
看了片刻後,靜默起身離開。
他沒有回頭,因而也并不知曉,背後暖亭之中,而背後,女子神色慵懶的睜開雙眼。
童霜玉半支着腿起身,裸露在夜風中的手臂懶散的搭在膝上,随手理了理有些散亂的發,側目向着謝豔秋離開的方向看去。
目送着他身影沒入梅林,同那些霜寒顔色融混在一起。
良久,低低的輕笑了一聲:
“真是光風霁月啊,謝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