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反倒造成了更多的傷亡?
為什麼呢?
童霜玉捂着額角,隻覺得識海在瞬間炸裂開來,無數雜亂的聲音湧入進去,仿佛煙火爆竹,又仿佛逆浪駁風。
痛。
好痛。
太痛了。
整個人都好像要被撕裂開來。
暗灰色的天空聚集雲層,凝結成沉重的水珠,滴滴掉落下來。
砸在頭發,皮膚,衣衫。
每一下,都像是一塊小石頭,沉重,疼痛。
她大聲的叫喊出來,卻隻感受到天地寂靜,聽不見半分聲音。
好痛啊。
好痛……
童霜玉睜開眼睛,眼前的視線模糊,水汽掩映的視線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容。
墨黑色衣衫的青年雙手按住她的額角,額頭貼觸着她的額頭。
他用一種近乎溫和的聲調哄騙着她:“小鶴,别怕,小鶴。”
他的眼中有燦金色的光芒亮起,他的聲音在記憶與現實中交疊,溫熱的呼吸打在面龐上,似乎在驅散鋪天蓋地的寒冷。
“凡以律法,必不可違;凡以規則,必不可逆。”
他按着她的額角,聲音似乎有什麼力量,一遍一遍重複着,使她識海中的疼痛與紊亂被安撫下來。
“小鶴,這不是你的錯。”
·
童霜玉再度醒來的時候,終于感覺識海中的雜亂被平複,經脈中魔息與靈氣的躁動也平緩下來,堪堪被壓制住。
她坐在池水中緩了片刻,起身更衣。
換了身素淨的白色衣衫,摻白的發絲濕漉漉垂在肩側,水珠洇濕布料。
童霜玉走了出去,問朱鸾:“什麼時候了?”
“寅時過半。”朱鸾回答,“天還未亮。”
“……”童霜玉沉默了一瞬,問她,“有人來過嗎?”
“青魑來了。”朱鸾抿了抿唇,道,“在外面等您,我讓她先去睡,她不肯,非要候着。”
童霜玉按了按眉心:“好,我知道了。”
她想起那些意識模糊之時半真半假的記憶,抿了抿唇,終究沒有問出口,隻向外走去。
瀝風齋的院子裡,星子羅布漫天,綠衣的小女童抱着長槍坐在石凳上打瞌睡。
童霜玉走出去,她便立刻感知到,額頭撞了一下槍杆兒,迅速清醒過來。
“殿下!”
小女童“蹭”的一下子站立起身,抱着長槍向童霜玉的方向跑過來。
“我……”她眼珠轉了一圈,轉向石桌後面,斜躺着倚靠在樹下,衣衫幾乎被血污顔色占滿的那個人形生物,“我有事來找殿下。”
她乖乖道:“這個半妖還沒死,我,我怎麼吃呀!吃不了,但是又不能再留在厄鬥場……就帶來給殿下了。”
童霜玉抿唇,摸了摸青魑的頭頂,向那血污色的人形生物方向走過去。
她蹲下身,看到青年額上碎裂的斷角,以及幾乎分辨不出五官的面容。若不是尚有混亂的魔息支撐,恐怕也無法存活到這個時候。
“青雪。”童霜玉看着他,平靜詢問道,“你現在的決定,還一如之前嗎?”
鹿妖微微張口,喉管之中便湧出血來。
他目光望着童霜玉,看她沒什麼波瀾的表情,片刻之後,緩緩點頭:“請殿下幫我們救出尚在陰水澤中的同伴。”
“至于……從那裡離開之後,将要選擇怎樣的生存辦法,便交給他們自己吧。”
“好。”童霜玉淡淡的道,“玲珑骨的使用之法呢?”
青雪微微起身,童霜玉俯首低湊過去,聽見他在耳側斷續的講述。
等到全部說完,童霜玉的眼睫微微垂斂下去。
“好。”她平靜的回答,“我知曉了。”
“我會遵守約定。”
這話像是什麼定心針一般,讓青雪輕輕的松了一口氣。
鹿妖的身體後仰,再度倚靠住身後的樹幹,眼皮掀起,目光眺望天際。
初冬的風穿過院牆,将那些已經凝固于衣衫之上的血污吹動,帶來有如死寂般的靜谧。
片刻後,青魑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殿下,他沒有氣了。”
“嗯。”童霜玉閉眼,慢慢的起身。
她摸了摸青魑的後腦,道:“去吧。”
綠衣的女童便在夜色中現出原型來。
燃着幽綠色火焰的螭蟒騰飛到半空之中,帶出詭秘奇邪的顔色,向下俯沖,張開齒爪。
将睜眼躺在樹下的血色人形一口吞噬。
螭蟒在半空翻騰,圍繞着頭頂歡快的飛了兩圈,才重新化作小女童模樣,回到童霜玉身側。
“那殿下。”她攬着長槍,摸了摸肚子,開開心心的沖童霜玉道,“我回去睡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