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兩千九百八十次。”林琬璎慢吞吞的說，“重來了兩千九百八十次，每次一你都選擇殺我——”
“童霜玉，你還真執着啊。”
“……”
童霜玉看着面前微微擡頭的少女，按捺下心底的驚疑不定，隻表露出不解與茫然道：“你說什麼？”
少女低笑：“别裝了。我說的什麼，你比誰心底都清楚。”
童霜玉握着匕首的動作停頓一瞬，還是毫不猶豫的紮入進去。
黑夜來臨，黎明初生，又是新的一天來臨。
“林琬璎。”
這一次的地牢裡，童霜玉開口出聲，命令她道，“擡頭。”
林琬璎一直低垂着的頭擡起，粘黏在額上的發絲散亂，微微擋住眼睫，卻遮不住眼瞳之中那淡淡的，平靜的笑容。
對上那雙眼瞳的瞬間，童霜玉便笃定，自己并非産生了什麼錯覺。
在她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在這個時間輪回之中時，對面的少女便也如她一樣，一般經曆着。
她知曉，這所有的一切。
正在發生的一切。
看到她嚴肅而緊繃着的神情，林琬璎倒是“噗嗤”笑了：“你這是什麼神情？現在我是你的俘虜，我被吊在這牢房裡，難道還能吃了你不成？”
“為什麼？”童霜玉問。
林琬璎輕歎了口氣。
作為一同經曆了這幾乎消磨人記憶與意識的千百次輪回的“同伴”，她不用想也知曉童霜玉所疑惑的究竟是什麼。
“便如你所想的……”少女微微擡眼，眼中燦金的光色亮起，一瞬閃過。
她的聲音輕緩，仿佛在熟睡之人耳畔低喃，生怕将什麼驚醒，“現在的你沒有辦法真正殺我。隻要你不放棄，我們就會永遠被困在這個輪回之中。”
童霜玉皺起眉頭。
從做下那個夢開始，她便見到許多超出常理的事件發生，尤其是在林琬璎身上。
現在這個時刻，在林琬璎的口中聽到這樣的“真相”，竟然生出一種屬于真實的荒謬感。
這般荒謬，但卻全然不像是謊言。
但她還是道：“我為什麼要信你？”
林琬璎歪頭：“你沒必要信我，你隻要為自己考慮。隻有先從這破地方出去，才能有獲得真正殺我辦法的機會。”
童霜玉沒有出聲。
這一夜她也沒有離開。
她坐在這地牢裡，面對着林琬璎，坐了一夜。
第二日再度從自己的房間中醒來。
“我答應你。”再見到林琬璎的時候，她這樣對她說。
“但我需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分明早就可以這樣做，為什麼要等到被我殺兩千多次？”
“你猜啊。”林琬璎微笑。
童霜玉不語，隻是将人從地上拎起來，扔進身後的火牆裡。
再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林琬璎擡手攔着：“别扔了别扔了，被燒死可太疼了，還不如一刀了解來得痛快。”
“保我不死的那個東西，名字叫做‘系統’，它就存在于我的識海中，對我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林琬璎從地上爬起來，喘着氣道，“你之所以殺不死我，也是因為每次你對我動手的時候，系統都會強制回溯時間，到事情發生的那一日清晨。”
“我也不想陪你演這麼兩千多天，可到不了這個數量，就沒辦法把它卡出故障，在無監視的狀态下和你交流，讓你幫我擺脫它啊。”
童霜玉微微擰眉：“保你不死，為什麼要擺脫？”
“不死固然是好。”林琬璎道，“但活着的一舉一動都不能遵循自己心意，也不是值得開心的事情啊。”
·
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林琬璎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那天穿着粉色小鴨子衛衣，帶了耳機出門，一邊走一邊打開手機通訊錄準備撥号，便被迎面而來的一輛車撞過身體。
靈魂在那瞬間好像脫離了軀殼，輕飄飄的懸浮起來，在空中以一個奇怪的第三視角，觀看着周遭發生的一切。
驚惶下車查看的司機，圍聚過來的路人，吱呀吱呀不停息的救護車聲響，以及……
順着馬路橡膠地面向外蔓延的深紅色液體。
意識恍惚之間，她聽到一個近乎機械的聲音。
【恭喜宿主綁定女主逆襲系統，編号0001，即将進入小世界，完成既定任務。】
【進入世界倒計時——】
【叁——】
【貳——】
林琬璎反應很快。
她看過不少穿越玄幻之類的小說，對這種套路了如指掌，再為熟稔不過，因此立刻意識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但還是難免對于世上竟真的存在這種事情而感到驚訝。
“等，等一下！”她攔住這正在倒數的機械聲音，“不是，這怎麼就突然開始穿越了？什麼時候綁定的，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機械聲音停頓了一瞬，道：
【宿主完成任務，可以獲得重歸現實世界的獎勵。】
“可是我已經死了啊。”林琬璎指指被擔架擡上救護車的身體，“就算活下來，看起來也是個半身不遂偏癱預備。”
【重歸現實世界，回複健康身體。】
機械聲音補充道。
這樣聽起來倒是比較合理。
而且看了那麼多類似的小說，事情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林琬璎也确實有着一種新奇與亢奮，便順暢的接受了系統的綁定，來到一個嶄新的世界。
這世界是一個仙俠的設定觀念，有人，妖，魔三種存在。“人”把自己所占據的區域稱為仙門、仙域，其中能夠修行的人秉持着天地道義，護佑同族的安全；“妖”則由世上所有非人的事物所化，修成“類人”的形态，團聚在名為陰水澤的妖谷；“魔”的來源相較另外兩種便更駁雜，似乎隻要是修行入了岔路，生出陰暗幽懼之心，承認并且直面自己，便被統統稱作為此。
不過林琬璎對這世界的設定也沒什麼太大的興趣——她看過的仙俠小說，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基本上大同小異，所謂的世界設定隻是背景，主角與和主角相關的愛恨情仇才是關鍵。
而她的任務，系統也交代得很清楚了。
【作為女主，一步一步完成逆襲，攻略師兄謝豔秋與魔主窦沉骁，打臉并且解決掉一直妨礙自己的最大反派童霜玉。】
小說看多了，第一次自己親身參與進來，不得不說，還是蠻有意思的。
林琬璎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攻略謝豔秋。
畢竟這個師兄，就與她在同一個宗門，也不用滿世界特地去找，近水樓台的，最為方便不過。
但沒想到，攻略了一半，師兄被童霜玉劫走了。
林琬璎：……
嘿呀！
她好容易兢兢業業把好感度推了那麼多，就快要超過一半了，居然跑出來截胡。
不愧是反派啊！
這也讓林琬璎意識到，想要完成任務，老老實實按部就班一個一個來是不太可能的。
做事應該兩手抓，做任務也是。
她開始想辦法提升自己，并且創造機會接觸到魔域的尊主窦沉骁，一邊攻略他，一邊想辦法通過謝豔秋的存在挑撥窦沉骁與童霜玉的關系。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成功拿下窦沉骁，攻略進度為百分之一百，謝豔秋的卻不知為何，停留卡頓在百分之九十九。
林琬璎認真思索過後，覺得是童霜玉的原因——
畢竟作為這個世界的“反派”，童霜玉曾擄走謝豔秋，讓他經受了一段非人的折磨，很難說沒有給這位正道仙君留下什麼難以磨滅的心理創傷。
殺了童霜玉，應該就差不多了。
于是林琬璎設計合圍，讓童霜玉死于自己的劍下。
她安安心心的将劍拔出，準備繼續思考怎麼補全那百分之一攻略數值的問題，卻在一覺醒來之後，被系統告知：
【宿主任務失敗，即将進行回溯。】
·
【恭喜宿主綁定女主逆襲系統，編号0108，即将進入小世界，完成既定任務。】
【進入世界倒計時——】
【叁——】
【貳——】
【壹——】
林琬璎睜開眼睛。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與過往認知截然不同的仙俠世界，雖然已經在各色各樣的小說中有所了解，但是真正身臨其境的那一刻，還是不由對諸多事物感到震驚。
“系統。”她發出疑惑的提問，“為什麼我的編号是0108啊？”
【因為宿主是與本系統綁定的第一百零八位任務者。】
“第一百零八個……前面那些人呢？都執行任務失敗了嗎？”
【前面一百零七位都成功完成任務，回到原本世界。】
“哦。”林琬璎若有所思的點頭，“那你們任務成功率還蠻高的哈。”
·
【恭喜宿主綁定女主逆襲系統，編号0346，即将進入小世界，完成既定任務。】
【進入世界倒計時——】
“等等等，等一下。”林琬璎打斷系統，“我怎麼隐約覺得你說的這番話有些耳熟呢？”
系統：【宿主覺得哪裡耳熟？】
林琬璎：“好像在夢裡聽到過很多次。”
系統像是卡頓了一瞬，恢複後道：【那宿主是否決定進入世界？】
“進入啊。”林琬璎攤手道，“我在現實世界都死翹翹了，不去做你那個任務恐怕沒法活着回去吧？”
·
【恭喜宿主綁定女主逆襲系統，編号0416，即将進入小世界，完成既定任務。】
【進入世界倒計時——】
【叁——】
【貳——】
【壹——】
【進度加載完成，宿主有什麼問題嗎？】
林琬璎打量着眼前的嶄新世界：“沒有。不過有個點我很好奇，你說如果任務成功了，我就能夠回到原本的世界，那如果失敗了呢？”
【系統會為宿主開啟回溯，重新攻略。】
“像玩遊戲那樣，如果沒有打出滿意的通關結局，就可以重開？”
系統停頓了片刻，似是在理解她的話語：【是的。】
“那可以存檔讀檔嗎？就是比如固定回溯到某一個時間點？”
【如果宿主希望，可以為宿主開啟相關權限。】
林琬璎眯起眼睛，想了想，道：“那開啟吧。”
“如果失敗了，每次都要從頭再來的話，也太麻煩了。”
·
【恭喜宿主綁定女主逆襲系統，編号0417，即将進入小世界，完成既定任務。】
【進入世界倒計時——】
【叁——】
【貳——】
【壹——】
【進度加載完成，宿主是否開啟存檔權限？】
“還可以存檔？”林琬璎震驚，“感覺很方便的亞子，你們系統都進化得這麼人性化了嗎？”
【請宿主選擇。】
“開開開，有存檔為什麼不開。”
·
【恭喜宿主綁定女主逆襲系統，編号0538，即将進入小世界，完成既定任務……】
林琬璎也不太說得清楚，那些記憶的碎片是什麼時候慢慢充盈在自己腦海中的。
面對謝豔秋的時候，會自然而然浮現出這個人的性格喜好，以及在某一場景下必定會說的話會做的事。
接觸窦沉骁的時候，腦子裡浮現出“陰晴不定的神經病”這麼幾個笃定的大字。
見到童霜玉的時候，則是一種自心底油然而生的好奇——
這姑娘的行徑确實很像個反派，嘴巴上也從來不拿自己當好人，可若說起做的事情……
除了那份對于她莫名其妙的執着惡意外，也沒什麼太過出格的地方。
甚至于看到她拿着短匕架在自己脖頸的時候，會生發出一種完全由來于心底的荒謬。
她的大腦，她的意識在說，“童霜玉，你不覺得好笑嗎？”
可身體的本能卻讓她閉緊嘴巴，一個字也不出聲，嚴守着系統所給的人設與劇情。
其實說到底，林琬璎也并不怎麼在意童霜玉的死活。